這場下得突然的夏雨在第二天的下午放晴了。
裴昱已經(jīng)有兩天沒怎么閉過眼了,也就昨晚凌晨瞇了兩個小時,還沒怎么睡著。
也就是到現(xiàn)在,葬禮上的事情差不多已經(jīng)安排好了,整個裴家變得有條不紊起來,沒有之前那般慌亂了,他終于能稍微松口氣了。
按照道安方丈的測算,這次停靈需要四天。
和裴歡、裴綏以及管家對完后天前來悼念的名單確認過后,裴昱看向裴綏,冷聲問,“去我那坐會?”
裴綏抬眼對上他的目光,知道他應(yīng)該是想問關(guān)于杜萍下藥一事。
這兩天葬禮上的事情他雖然有幫忙,但也只是打打下手,大多數(shù)的事情都是裴昱親力親為,只有裴昱抽不開空去做的事情他才會順手幫一把。
崔雪蘅的葬禮,他雖然沒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什么都不管,但也不算多熱切和積極。
又稱不上是不上心,他只秉著一個有事就做,沒事就算了的原則。
“嗯?!?/p>
他不冷不淡的應(yīng)了聲,眸光微側(cè),落在裴歡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一起?”
裴歡也猜到他們要聊什么,其實也是想聽的,想知道真相,可她沒臉。
她怕聽到一半會無地自容,面對裴昱和裴綏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才好。
生母給養(yǎng)母下毒的事情,不論是誰聽了都會覺得荒唐至極,尤其是生母還是照顧養(yǎng)母幾十年的保姆。
這兩天,裴昱好歹睡了兩個小時,但她眼睛是閉都沒閉過,因為愧疚,因為無顏面對,除了崔雪蘅剛?cè)ナ篮蟮膸讉€小時里,她寸步不離地守著外,這幾天家里的事情她一直在往身上攬。
可這種情況,她無法做到麻木心底的愧疚和極大的悲傷。
她甚至連生母為什么要給養(yǎng)母下毒的緣由都不敢去想絲毫。
她搖搖頭,輕聲說,“我想回去歇會,有點累?!?/p>
“別想那么多?!?/p>
裴昱看她這狀態(tài)就知道有點不對勁,也明白她是因為什么才變得這樣。
氣色實在是太差了。
“你這兩天……你這三四天里是不是都沒睡過?”
從崔雪蘅中毒開始,她好像就沒怎么睡過。
裴歡說,“睡過。”
幾天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個小時而已。
其實身體早就有點撐不住了,全靠她那點因愧疚生出來的意志力堅持著。
裴昱眉頭蹙得深了幾分,“這件事情,不論后面怎么定論,都和你沒關(guān)系,不要多想,回去睡一覺吧,外頭有鄭叔在不用擔(dān)心,別糟踐自己的身體,你應(yīng)該也不想讓奶奶一大把年紀了還擔(dān)心我們?!?/p>
聽到“奶奶”,裴歡蒼白的臉上才有些許動容。
在裴家,除了崔雪蘅,裴老太太待她也是極為寵愛的。
是啊,老太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又怎么會不難過呢?
她這個做孫女的,要還是讓她老人家憂心,確實不該。
她說,“嗯,我知道了,哥,你放心?!?/p>
裴昱本來也不是什么多話之人,只是看裴歡這樣,怕她鉆牛角尖壞了自己的心境,不得不開這個口。
得到裴歡的允諾,他掃了眼裴綏,“走吧。”
裴綏看了眼裴歡,提醒道,“睡覺前,吃點東西,別餓著肚子睡?!?/p>
“好?!?/p>
裴歡輕輕頷首,她能感受到裴昱和裴綏這個哥哥和弟弟在關(guān)心她。
雖然不熱切,語氣還有些冷淡,更像是隨口那么一說似的,但她明白,這不過是他們的性格如此而已,心里還是有蠻大感觸的。
裴昱的院子在三進院,占據(jù)整個東邊大庭院,景致更是水木清華。
以小橋流水為骨架,搭配卵石鋪地,假山與植物巧妙結(jié)合,模擬自然山水景觀,頗有江南韻味。
院落名——無舍。
為“無一物中無盡藏”之寓意。
偌大的院子里附有多功能休閑區(qū),茶室、健身房、小型高爾夫推桿果嶺、還有專門收藏雪茄、威士忌的半封閉式空間。
以及一個日光浴閱讀區(qū),是一個適合冬日的放松地。
主臥附近是連著衣帽間和書房,往外延伸的是客廳和餐廳。
步入客廳的大門,便是一面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氣勢磅礴、波瀾壯觀的浮雕墻。
這個院子是四年前裴昱重新找人裝修過的,以前他的院子十分寡淡,雖然景致和環(huán)境依舊不錯,但和現(xiàn)在的雅致是不同的。
光裝修都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
裴昱從來不是個注重享樂之人,他是天生的生意人,也是個工作狂,大概是因為從小被裴家老爺子一直當(dāng)繼承人的身份培養(yǎng)的,除了家人,在外,他一直都是以利益至上。
至于他為什么突然想起要把這個原先寡淡無味的院子重新改造裝修,除了他,誰也不知道。
而裴家常年不見客,來裴昱這個院子的,除了他們裴家人外,也就裴昱的特助二助三助他們了。
裴綏跟著裴昱一塊進了茶室。
茶室幽靜,空氣里蔓延著縷縷清新的茶香,靠墻的三個金絲木柜上擺放著幾十種不同的茶葉,另一個柜子上展出的是十幾二十套不同材質(zhì)、樣式的精致茶具。
一看就是很昂貴的樣子。
裴昱這個人,愛茶,也愛酒。
愛茶是因為從小被裴老爺子帶著,喝茶和習(xí)慣了,愛酒便是他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興趣愛好了。
落座后,裴昱便熟練地泡了兩杯茶,骨節(jié)分明又修長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將其中一杯放在裴綏面前,腕間露出一支名貴的手表。
聲音淡漠,“你查到了什么?”
裴綏也很少來他這個院子,茶室倒是來過幾次,但茶葉都是消耗品,距上次來這院子也有大半年了,很顯然柜子上有些茶葉已經(jīng)換了一茬了。
他的視線從那些茶葉上面收回來,端起茶杯抿了口。
嗯,茶香濃郁,茶湯清透。
不愧是他哥都舍得收藏的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