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識趣的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吱呀”一聲輕響后。
屋子里,瞬間只剩下了盧璘一家三口。
李氏和盧厚也沒了之前的拘束感,好奇打量著新環(huán)境。
等李氏感嘆完夫人的貼心,盧璘才拉著李氏和盧厚坐在床邊。
盧璘的目光,落在爹娘身上這套嶄新的衣裳上。
“爹,娘,你們這身新衣裳可真好看。”
“看來祖父這次沒偏心,把那幾兩銀子給你們做衣裳了?!?/p>
“沒把錢都給大伯拿去游學(xué)啊?!?/p>
李氏一聽,連忙擺手解釋:
“傻孩子,說什么呢?!?/p>
“這哪是家里的錢,這都是上次夫人給你的賞賜,王管事特意給咱們送來的。”
“賞賜?什么賞賜?”盧璘有些疑惑。
李氏見兒子發(fā)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夫人應(yīng)該是瞞著兒子做的這事。
便將那天王管事去下河村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細(xì)細(xì)道來。
“……整整五大袋白花花的粳米,還有兩大壇子清油,一整扇的豬肉,好幾只肥雞。”
“還有幾匹上好的布料,你身上這件就是?!?/p>
“最后,王管事還拿出了五十兩的紋銀,說是夫人賞給咱們家用的?!?/p>
“你爹怕你以后名聲太大,招人嫉恨,就跟你爺爺提議,拿出一部分米面油,分給了村里幾戶過不下去的人家?!?/p>
“你爺爺也答應(yīng)了,說這是為你積福,為你攢個好名聲?!?/p>
原來是這樣。
盧璘心中了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夫人居然還背著自己給爹娘送了份東西。
李氏拉著盧璘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
“璘兒,柳家是咱家的恩人,夫人更是菩薩心腸。”
“沒有柳家和夫人,咱家連飯都吃不飽,你爹還得被抓去服役。”
“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以后一定要記著這份恩情,萬萬不可做戲里唱的那種忘恩負(fù)義的人?!?/p>
一直沉默的盧厚突然開口打斷了李氏:
“行了,別多嘴了?!?/p>
“孩子心里有數(shù)?!?/p>
聽著爹娘這一唱一和的,盧璘沒有半點(diǎn)不悅,迎上母親期盼的目光,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娘,我知道?!?/p>
說完,盧璘話鋒一轉(zhuǎn),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那五十兩銀子,都交給祖父了?”
“嗯,都交了?!?/p>
“不過,你爺爺私下里,又偷偷塞了二十兩給你爹?!?/p>
“說是讓我們自己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二十兩。
盧璘的眸光微微一閃。
原來如此。
“怪不得大伯有錢去醉仙樓里大手大腳地花銷。”盧璘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嘴。
“醉仙樓?”
“什么地方?”
李氏和盧厚對視一眼,滿臉都是茫然。
李氏連醉仙樓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盧厚一個老實(shí)巴交的莊稼漢子,聽到是聽過這個名字,也知道是勾欄聽曲的的銷金窟。
但盧厚更茫然了,醉仙樓和老大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是普通莊戶能去的地方嗎?
盧璘沒有隱瞞,將今天在清河大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包括大伯是如何摟著風(fēng)塵女子,吹噓自己和柳家的關(guān)系。
又是如何信口雌黃,打著柳家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
李氏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
從茫然,到震驚,再到憤怒。
可盧璘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父親那條不太利索的腿上,聲音沉了下去。
“爹,你的腿,不是意外摔的吧?!?/p>
盧厚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盧璘看著父親,將王管事查來的真相,說了出來。
“是大伯在外借了印子錢,寫了你的名字?!?/p>
“那些人是來討債的,才打斷了你的腿?!?/p>
轟的一聲,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在李氏和盧厚耳邊炸響。
李氏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一直沉默的盧厚,臉色更是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好一會,李氏才聲音凄厲地喊出聲:
“畜生??!”
“這還是人嗎?這哪是親哥啊,簡直畜生都不如。”
說著,李氏沖到門口,伸手就要去拉門栓。
“不行,我得回去!”
“我要回去找你爺奶評理!”
“我要讓全村的人都聽聽,都看看!他大伯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有這么當(dāng)大哥的嗎!”
“娘,您冷靜點(diǎn)?!?/p>
一只小手,沉穩(wěn)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盧璘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了她的身前,目光平靜。
“現(xiàn)在回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p>
李氏這會哪還有半點(diǎn)理智啊,這會滿腦子都是他大伯欺負(fù)自家男人,要壞了自家兒子的名聲。
“怎么解決不了?”
“我要去問問你爺爺,他到底管不管!”
“他要是還護(hù)著那個畜生,我就……我就一頭撞死在盧家大門口!”
盧璘沒有退縮,再次上前,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擋住了門。
“娘,您這樣回去鬧,只會把所有事情都壓下來?!?/p>
“事情還是解決不了?!?/p>
盧璘聲音不大,卻正好澆在了李氏燒得正旺的火頭上。
李氏的動作一頓,通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茫然。
是啊。
回去鬧,又能怎么樣呢?
公公婆婆那偏到胳肢窩的心,難道還會向著他們不成?
到時候,說不定還要反過來罵他們不懂事,不顧全大局。
盧璘見李氏冷靜了一些,才輕輕拉著她的手,將她重新扶回床邊。
“娘,您別急?!?/p>
“這件事,我有辦法?!?/p>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了從始至終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的父親身上。
盧璘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
“爹?!?/p>
“您是怎么想的?”
盧厚緩緩抬起頭,那張一向憨厚老實(shí)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痛苦與掙扎。
一邊,是生他養(yǎng)他的父母,是一脈相承的兄弟,是幾十年的父為子綱,孝道為先。
另一邊,是為他受盡委屈的妻子,是寄托了全家希望的兒子。
他該怎么辦?
他能怎么辦?
看到丈夫這副猶豫不決的模樣,李氏心頭剛剛壓下去的火,又噌地一下冒了起來。
“你還在想什么!”
“你還想忍到什么時候去!”
“你的腿都快被他打斷了,你還當(dāng)他是你大哥嗎?”
李氏指著盧厚,氣得渾身發(fā)抖。
“我告訴你,盧老二,你的腿斷了不要緊,你受再大的委屈那是你的事!”
“可誰要是敢壞了我兒子的前程,誰要是敢在外面敗壞我兒子的名聲!”
“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跟他沒完!”
李氏聲嘶力竭的吼出了最后一句,雙眼通紅,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模樣。
這可是李氏的命根啊。
他大伯這是要掘了她的命根?。?/p>
看著妻子這副要吃人樣子,盧厚這才被點(diǎn)醒。
再多的委屈,他都可以忍。
被人罵,被人打,被人算計,他都可以忍。
可兒子不行。
璘兒是這個家的希望,是他們夫妻倆的命啊。
他自己可以一輩子被踩在泥里,但他絕不能讓任何人,拖著自己的兒子一起掉進(jìn)這片泥潭。
盧厚抬起頭,迎上妻子和兒子的目光。
口中艱難擠出兩個字:
“分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