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張大人一邊哭喊,一邊朝著昭寧帝不斷磕頭。
但朝臣的視線,根本沒在張大人身上。
而是齊刷刷的看向了盧璘。
督察司才組建多久???
這不才剛搭好架子,連班底都是剛湊成的。
一旬之前,督察司都還不存在呢。
這個情報能力也太突出了。
眾人注視下,盧璘依舊靜立,視線緩緩移動,落在了另一位官員身上。
禮部郎中,王修。
“王大人?!北R璘淡淡開口。
王修身體一僵,只覺渾身汗毛倒豎。
“你方才說,本官構陷忠良,手段酷烈?!?/p>
“那本官也很好奇,你去年從主事升任郎中時,家中為何會突然多出一筆三千兩的孝敬銀?”
王修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辯解:
“那....那是...是我遠房表親贈予的賀禮!對!是賀禮!”
“賀禮?”
盧璘輕笑一聲,從袖中又取出一本賬冊,隨手翻開一頁,展示給眾人。
“這么巧嗎?你那位遠房表親,居然和賈鵬飛府上的管家沾親帶故?走的還是管家的帳?”
“這本賬冊上,清清楚楚地記載著,去年七月初三,賈府支銀三千兩,用途一欄,寫著兩個字?!?/p>
“王修?!?/p>
王修看著那本賬冊,雙腿一軟,和張大人一樣,直接跪倒在地。
不過王修倒是沒有像張大人那般不堪,失魂落魄地癱坐在那里,口中喃喃自語。
“完了....全完了...”
盧璘合上賬冊,看都未再看王修一眼。
視線在朝臣隊伍中繼續(xù)移動。
“吏部考功司的李大人,你彈劾本官株連無辜,可你兒子在國子監(jiān)毆傷同窗,為何只罰抄了十遍文章就安然無事?是不是因為,賈鵬飛替你給國子監(jiān)祭酒送了一尊玉佛?”
“戶部度支司的孫大人,你參我濫用君權,那你上個月在京郊新納的小妾,那座宅子,又是誰給你買的?”
“還有你....”
盧璘每點一人,便說出一樁與其相關的罪證。
證據(jù)詳實,細節(jié)清晰!
短短一刻鐘。
方才還氣勢洶洶,聯(lián)名彈劾的十余位官員,竟有七八人當場跪地認罪,哭嚎聲、求饒聲響成一片。
剩下的幾人,雖未被點名,也早已面如土色,兩股戰(zhàn)戰(zhàn),恨不得當場挖個地縫鉆進去。
整個太和殿,文武百官,無不駭然。
誰也沒想到,才剛剛組建的督察司竟有如此查案能力!
這么短的時間,盧璘是怎么構建的這張情報網(wǎng)?
這哪里是彈劾?
分明是督察司借著這場彈劾,上演的一場屠殺!
完全是給了督察司立威用的。
站在百官前列的左都御史劉申,臉色漲紅。
看著身后跪倒一片的同僚,一股氣堵著有些上不來。
自己精心組織的彈劾,竟被盧璘這般輕描淡寫地化解。
甚至,還反過來成了督察司揚名立萬的踏腳石!
奇恥大辱!
就在這時,盧璘視線又在一個人身上停下了。
感受到盧璘目光,錢謙心里猛地一沉。
來了!
強裝出一副鎮(zhèn)定模樣,迎上了盧璘的目光。
太和殿內的官員,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
都清楚,前面那些被盧璘拿下的官員,只是開胃小菜。
錢大人才是大戲真正的主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盧璘靜靜地看了錢謙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沒有半點發(fā)難的意思。
錢謙心中剛松下的一口氣,自己這是逃過一劫了?
但看到盧璘嘴角淡笑,以及最后意味深長的一瞥。
錢謙心又亂了。
不。
不對勁。
盧璘一定是盯上了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安靜。
恒王從隊列中走了出來。
“陛下!”
恒王對著龍椅躬身一禮,而后直起身開口。
“盧大人揭露了這些官員的貪腐罪行,固然有功?!?/p>
“但他手段酷烈,以莫須有之名,逼死朝廷二品大員京兆尹賈鵬飛,此事,依然是事實!”
“請陛下明察,不可因其有功,便縱容其濫用君權,否則,朝綱何在!國法何在!”
此言一出,大殿內的氣氛,瞬間再度緊張。
皇子下場了!
方才被盧璘嚇破了膽的官員們,立刻紛紛附和。
“恒王殿下所言極是!請陛下嚴懲盧璘!”
“功是功,過是過!逼死朝臣,乃是大罪!”
盧璘神色不變,正欲開口。
又是一個聲音從隊伍中傳出。
“三皇兄,此言差矣?!?/p>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景王施施然走出隊列,先是對著盧璘露出示好的笑容。
而后,對恒王微微一笑。
“賈鵬飛之死,疑點重重,或為他殺。盧大人奉旨查案,徹查疑點,乃是分內之事,何來逼死一說?”
“若因查案便要被問罪,那以后,誰還敢為陛下分憂,為朝廷肅清吏治?”
太和殿內,群臣又愣住了。
景王?
景王居然在為盧璘說話?
恒王也沒想到景王會突然跳出來,原本沉穩(wěn)姿態(tài)瞬間消失,冷眼看向景王。
“五弟,你這是何意?”
“難道,你這是要包庇這個濫用職權的酷吏?”
景王不慌不忙,笑容不減。
“三皇兄言重了。”
“弟弟只是就事論事罷了?!?/p>
兩位皇子,當朝對峙。
大殿之內,氣氛有些微妙。
景王繼續(xù)說道:“賈鵬飛尸身上有文道秘術的痕跡,這說明他不是自盡,而是被人殺害滅口,盧大人查案有功,為何要受罰?”
景王邏輯清晰,一番話直接將矛頭引向了真正兇手。
恒王聞言,則冷哼一聲。
“文道秘術之事尚未查清,誰知是真是假?說不定是你督察司為了脫罪,故意編造出來的謊言!”
盧璘看了一眼景王,同樣回了個笑容,終于開口:
“恒王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請刑部與大理寺的仵作,當堂對質。驗尸文書之上,白紙黑字,三司畫押,做不得假。”
恒王被噎了一下。
他自然清楚驗尸文書是真實存在的,但不能就此罷休。
“就算賈鵬飛是被殺,也不能證明你督察司沒有責任!若非你督察司查案手段過激,逼人太甚,賈鵬飛何至于被幕后之人,急著滅口?”
這已經(jīng)是屬于胡攪蠻纏了。
仗著自己親王的身份亂來。
景王正要再次開口,為盧璘辯駁。
龍椅上,昭寧帝卻突然抬手。
一個簡單的動作,讓景王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夠了。”昭寧帝站起身,緩緩走下御階。
“朕聽夠了你們這些爭論。”
昭寧帝鳳眸深沉,一一掃過下方群臣,最終停在恒王身上。
“賈鵬飛之死,疑點重重。文道秘術外泄,更是危及國本的大事。這些,難道不該徹查嗎?”
恒王被昭寧帝的眼神看得心里發(fā)毛。
尤其是昭寧帝這個眼神,像極了自己還小的時候,在先帝身上看到的那般。
皇姐什么時候,有了這等威勢了。
昭寧帝沒有再看他,繼續(xù)向前走,穿過百官隊伍。
“朕設立督察司,就是要肅清吏治,查辦貪腐。盧璘奉旨查案,秉公執(zhí)法,何錯之有?”
停下腳步,環(huán)視著方才彈劾最兇的幾位官員。
“反倒是你們,一個個跳出來為一個罪證確鑿的貪官說話,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