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揮開身邊的丫頭,緩緩走來,看著戴纓的眼,笑著執(zhí)起她手,在戴纓的手背輕輕拍了兩下,滿含關心地道:“在陸府一切可好?”
“自然是好的?!贝骼t回答道。
戴萬如點了點頭,一雙微冷的手在戴纓手背又拍了拍,嘴里連說了兩個“好”。
戴纓猛地反抓住她的手,死死抓住,露出一口白牙:“姑母呢?最近可好?”
戴萬如臉色驟變,想將手從戴纓手里抽出,卻發(fā)現(xiàn)她的力道極大,掙了兩掙,皮笑肉不笑道:“我自然也好?!?/p>
戴纓點了點頭,掌下用力,將戴萬如往前一帶,俯到她耳邊,低聲道:“姑母也要好好的……”停了一下,又道,“千萬別樂極生悲……”
戴萬如用力將手抽出,臉上哪還有半點喜色,一張臉發(fā)白發(fā)青,簡直恨不能把戴纓的骨頭一點點啃噬再啐出。
她所露出來的歡喜皆是偽裝,兒子入獄后,陸婉兒被禁足,她沒了辦法求到戴纓面前。
為了救兒子,她豁出所有,按戴纓說的做了,而戴纓不過是在戲耍她。
結(jié)果,謝山同她夫妻離心,謝珍同她母女結(jié)仇,謝容從獄中出來,對她的態(tài)度更是不冷不熱。
她成了整個家的罪人,沒人待見她。
于是,她把這一切歸咎于戴纓,因她在陸銘章耳邊攛掇,攪亂了陸、謝兩家的親事,之后謝容下了牢獄,必也是因她而起。
他們謝家有此一劫和她脫不離關系。
戴萬如這一狠氣,不知是不是戴纓的錯覺,感覺她的嘴角更歪斜了。
次日,一個消息如同焦雷一般從天而降,劈得她半日回不過神。
戴纓帶著丫頭正欲出一方居,往府外去,恰巧碰到前來尋她的陸溪兒和陸意兒。
“你去哪兒?”陸溪兒問道。
“我……”不待戴纓開口說完,陸溪兒拉著她回了主屋,“不管什么事,先放一放,有件天大的噩耗告訴你。”
“天大的……噩耗?”
戴纓請她二人坐下,讓下人們看茶,又問:“發(fā)生了何事?”對于陸溪兒的話,她并不太當回事,這丫頭說話多少有些不著調(diào)。
誰知陸溪兒接下來說道:“謝家夫人,你姑母!癱了!”
戴纓怕自己聽錯,復述道:“謝家夫人?我姑母?癱了?”
說罷,看向一旁年紀更小的陸意兒,打算從她那里得到一個回答。
陸意兒見戴纓望向自己,接口道:“是呢,真真是愁人,也不知怎的,昨兒還來咱們家呢,怎的一夜過去,人就癱了?!?/p>
陸溪兒嘖嘖兩聲:“當真是命不好,那謝家兄長才從牢里出來,昨兒還盼著,歡喜著,家中添喜,唉,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樂極生悲’”
“也不能這么說,婉兒總還是要嫁過去的,謝家夫人落成這個樣子,她做兒媳的,一進府就要接管家計,還要料理婆母起居,并不輕松。”陸意兒言語中透著擔憂。
戴纓全沒注意她二人后來說什么,在確認戴萬如真的癱了后,嘆了一聲。
“呀!這可真是天大的噩耗,怎么就癱了呢?”
陸溪兒和陸意兒看向戴纓,不知是不是看錯了,怎么覺著她似是在笑。
陸意兒壓低聲,說道:“其實昨兒我就覺著有些不對,當時還奇怪來著,想是身體不適,已有先兆,估摸著又受了什么刺激,人就癱了?!?/p>
三人又說了些別的,坐了一會兒,陸家姊妹離去。
天將暗時,陸銘章回來,照往常那樣,廚房開始擺飯,飯間,戴纓試問道:“聽說,我姑母癱了?”
陸銘章點了點頭。
“這可真是……一件悲傷的事……”戴纓慨然道。
陸銘章無奈地回看過去:“把你那嘴角壓一壓?!?/p>
說罷,就見戴纓放下碗筷,碎步走到窗邊,將半掩的窗戶推得更開,合十雙手,不知嘴里嘰噥著什么。
“你念什么呢?”
戴纓放下雙手,關上窗,再次走回,說道:“一定是我娘在保佑我?!?/p>
陸銘章?lián)u了搖頭,那謝家夫人因心火暴甚,火上行于腦,向上沖逆,擾亂頭部清竅,這才致使癱了大半邊身子。
多半就是由這丫頭氣的,她還不自知般謝她那過世的娘親。
過了三兩日,戴纓帶著丫頭乘馬車走了一趟謝府。
歸雁將戴纓攙扶下車,門子見了,趕緊迎人,又著人往里報知。
一路往里行去,展眼看,同戴纓在時似是沒區(qū)別,可給人的感覺卻空落,壓沉,不像一個即將籌辦婚慶的人家。
這門親乃陸家和謝家,然而,兩家呈現(xiàn)的況景卻截然不同。
陸婉兒沉在陸府歡慶的氛圍里,不知她清不清楚,自己將嫁到一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里。
陸銘章作為父親,了解自己的女兒,本欲給她鋪一條更為輕松的后半生,可她自己不要,這也許就是從小命好,一直活在無憂中,不知磋磨造就的。
那日她在書房跪求陸銘章的一幕,不得不說,那一刻,戴纓真被她的決絕震住了。
一開口便拿自身清白做賭注,全不留一點退路。
“表姑娘來了——”一個細亮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
戴纓循聲去看,就見一個銀紅夾襖長衫的女子笑著走來,那面容看上去,既紅潤又鮮亮。
這女子是謝山的小妾,叫水杏的,她見過幾面。
兩人相互見過禮,戴纓問道:“姑母身體如何了?我來看望看望?!?/p>
水杏哀戚地嘆了一聲,引著她往里去:“夫人如今身子不好,下不得榻,每日請大夫來看治,又是扎針,又是吃藥的,遭了不少罪,從前夫人最是心疼表姑娘,你能來看她,她必是歡喜的?!?/p>
戴纓沒再說什么,隨著水杏往里行去。
剛行到上房院子前,隔得有一段距離,就見院里拐出一人,身后跟了三五個丫頭,只肖一眼,她便認出那人是謝珍。
頭上簪著大大小小的珠翠,衣著同水杏一樣的鮮亮,腳步輕快地往她院子的方向去了。
水杏瞥了一眼戴纓,解釋道:“珍姐兒孝順她母親,每日都來看一回,陪著說說話?!?/p>
戴纓點了點頭,沒有多想,戴萬如病了,謝珍這個做女兒的床前盡孝也是合該。
接著,兩人進了上房的院子,拾級而上,還未行到臥房,先就聞到一股濃腥的藥味。
進了里屋,四周墻上的窗扇全閉,光線不能照進來,昏暗的,卻又不至于暗到晚間時分點蠟燭。
讓人不愿在這里久待。
水杏又瞥了戴纓一眼,做出一番解釋:“大夫特意囑咐,如今天氣寒冷,怕血脈受刺激,致使痙攣不暢通,不能隨意開窗,所以夫人這間房不可通風?!?/p>
“姨娘有心了?!贝骼t說道。
水杏嘴角帶起一抹弧度,引戴纓走到帷屏前:“表姑娘進去罷,夫人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