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鳴羨抬起頭,就看到旁邊茶樓二樓窗戶伸出一個腦袋,正在向他揮手,臉上的笑容明媚。
正是慧縣主。
慧蘭縣主一直以為霍鳴羨在府里溫書。
母親告訴她,等殿試過后,端午宮宴上,就向外祖父請旨賜婚。
誰知她卻聽到他去陽東縣辦案的消息,讓她大吃一驚。
還沒殿試,又沒官職,他怎么能替陽東縣的縣令審案?
所以今日特意在這兒等著他們進(jìn)京。
當(dāng)真看到一隊人馬進(jìn)京,還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后面跟著數(shù)名護(hù)衛(wèi)。
她知道是東臨六公主來了,但并沒有多想。
霍鳴羨出于禮貌,只是淡淡向慧蘭縣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前進(jìn)。
“那人是誰?”蕭婉儀當(dāng)然也看到了向霍鳴羨揮手的女子。
“是大公主的女兒,慧蘭縣主,今年已經(jīng)十六歲,還沒定親?!被裟窠榻B,特意說了她的年齡和婚配情況。
蕭婉儀眼神一凝,又看了一眼二樓的慧蘭縣主,隨即面色冷了下來。
南楚大公主是誰,她的大表姐。當(dāng)年不肯和親東臨,皇舅舅只得送她的母妃去和親。
父皇整整比母妃大了二十歲,而大表姐卻在南楚京城過得逍遙自在。
她曾問過母妃,可恨大表姐。
母妃卻說,這就是生為皇家人的命運(yùn)。
可她知道母妃遠(yuǎn)離故土,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多么無助。
每每望著南楚的方向發(fā)呆,她就知道母妃想念家鄉(xiāng)了。
好在父皇為了維護(hù)兩國關(guān)系對她們母女還不錯。
她雖不是最得寵的公主,但也沒人敢欺負(fù)她。
只是沒想到最后她也走上母妃的路,不過她是自愿的,只要那個男子愛她疼她。
想到這兒,她又看了一眼窗外正瞄向她的霍鳴羨。
被逮了個正著,但蕭婉儀卻大膽與之對視。
幾息后兩人才不約而同移開視線。
這一幕被霍凝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那什么陳芳蘺怎么能和六公主比。
她已看出大哥對六公主動了情。
有情人成眷屬才是人間最美滿的姻緣。
聽著百姓的各種議論,霍鳴羨把人送到使館,交給禮部官員,并交代一定要照顧好六公主。
可在回府的路上又遇到慧蘭縣主,并攔下他。
“霍大公子,后天就要殿試了。你怎得還出京那么久?可會影響你殿試?”慧蘭縣主一副關(guān)心的模樣。
“多謝縣主關(guān)心?!被豇Q羨只淡淡拱了拱手,并沒有下馬。
“慧蘭縣主,我哥胸有成竹,你這是出門找小姐妹玩嗎?”霍凝玉從馬車?yán)锷斐鲱^來,打斷兩人。
“霍小姐也跟著去了陽東縣?不會是你想出去玩,讓你大哥陪你吧?
要真是這樣,你也太過分了,明知道霍大公子要殿試,卻耽誤他這么寶貴的時間。
就算他再胸有成竹也沒有萬全的把握,一定保住第一名吧?”
慧蘭縣主自以為是地猜測,說話的語氣帶著強(qiáng)勢和責(zé)備。
“縣主,我大哥寵我,沒辦法。在他心里,我這個妹妹實(shí)在太重要了,比他殿試還重要?!被裟裥Φ靡荒樚鹈?,有哥寵,就是幸福。
她想看看,慧蘭縣主知道大哥心里她這個妹妹比誰的分量都重,她會是什么表現(xiàn)。
果然,慧蘭縣主微笑的臉慢慢淡了下來,看霍凝玉的眼神有些不善。
都是縣主,而霍凝玉卻有食邑,她還有大哥寵,還有父母寵。
慧蘭縣主想到自己的高貴又可恥的出生,眼睛危險地瞇起。
她對皇室的規(guī)矩和外祖父的不滿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同時心里早就有的一個想法更加蠢蠢欲動。
“提前祝霍大公子殿試也奪得魁首?!被厶m縣主留下一句,匆匆離去。
腳步帶著一絲狠厲。
她要見父親。
趙炳煜讓人把罪犯都押入刑部大牢,直接進(jìn)宮向圣上復(fù)命。
趙凌哲正好也在御書房。
趙炳煜把案子仔細(xì)講了一遍。
乾德帝還沒說什么,趙凌哲卻義憤填膺。
“簡直欺人太甚,皇祖父,西涼人太可惡了。我父王體弱就是西涼人干的。
上次孫兒被拍花子的抓去,也是要賣去西涼,現(xiàn)在又查出西涼人殺我南楚這么多武人,還擄我南楚這么多匠人。
一樁樁一件件,我們就這么一直忍氣吞聲嗎?”
乾德帝靜靜地坐在龍椅上,陽光從窗棱透進(jìn)來,照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他聽著孫兒激昂的控訴,目光卻漸漸飄遠(yuǎn),仿佛穿透了重重宮墻,望見了南楚萬里江山。
“凌哲啊,”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你以為皇祖父不想發(fā)兵西涼嗎?”
他微微前傾身子:“朕登基二十二年,這二十二年里,西涼犯邊最大的戰(zhàn)爭有五次,大大小小的摩擦,數(shù)都數(shù)不清?!?/p>
趙凌哲還想說什么,卻被皇帝抬手止住。
“你可知道,這些年來南面水患,朝廷撥了多少賑災(zāi)銀兩?北方三州大旱,又減免了多少賦稅?”
乾德帝慢慢站起身,趙炳煜連忙上前攙扶。
乾德帝走到御書房一側(cè)的疆域圖前,目光沉痛。
“打仗,打的是糧草,是銀子,是千萬百姓家兒郎的身家性命。
我南楚男兒都是各家的勞動主力,不敢大量招入軍營。
沒有男人種地,哪里來的糧草?
且我南楚地處南方,一年四季都要伺弄地里的莊稼。
不然哪里來的國富民強(qiáng)。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diǎn),我南楚的馬匹品種與西涼和北魏不同,偏小,耐力也差,與他們比,騎兵弱了很多。
而西涼的騎兵是他們最大的殺器。
我南楚國庫雖沒到捉襟見肘的地步,但處處都要用錢,發(fā)放官員俸祿,修橋鋪路,工程建設(shè),災(zāi)荒救濟(jì),軍隊開支等等。”
趙凌哲看著祖父略顯佝僂的背影,忽然意識到他那原本挺拔的身姿,不知何時已變得這般蒼老。
龍袍穿在他身上,竟顯得有些空蕩。
“可是皇祖父,難道我們就一直這樣忍下去嗎?”趙凌哲的聲音低了下來,卻仍帶著不甘。
乾德帝轉(zhuǎn)過身,深深望著還不到七歲的孫兒,又緩緩走回龍椅。
“孩子,朕接過你太祖父手里的擔(dān)子時,已經(jīng)三十歲,那時正遇西涼和北魏同時來犯我邊境,勢要趁我南楚皇權(quán)更替時,狠狠撕下一大塊肉。
那時朕的幾個兄弟為了奪皇位,都想置朕于死地,而不顧國家安危。
那一仗整整打了兩年多,把國庫消耗一空,還向東臨借了錢糧才平息下去,那兩年多,我南楚男兒死了整整三十萬。
多少百姓家失去兒子,丈夫和父親。
朕的心疼到麻木。
南楚整整休養(yǎng)了十年才緩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