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公公、齊會一行人在留陳縣城沒有多待,睡了一覺,次日就追趕光宗帝去了。
只是齊會和齊子珩不知道,他們前腳走,后腳縣衙的仵作就去了停尸房。
“嫂嫂、侄兒,假死藥七天藥效已過,可以醒來了,姓齊的那一家都走了?!?/p>
仵作把兩顆藥丸塞進(jìn)那母子倆的嘴里,不多時,兩人悠悠醒來,從停尸房大大方方地走了。
又過了一天,那柔弱的婦人在另一家客棧門口,蹲守下一條逃難的“肥魚”。
她的兒子一臉憨厚,正在家里準(zhǔn)備迷煙和蒙汗藥。
再宰一條,他們也要南逃……
*
龍川鎮(zhèn)。
謝歲穗與楚老摳分別后的第二天,流放隊伍便到了這個鎮(zhèn)子。
解差們也很熱很累,這一段時間,他們急行軍一樣拼命趕路,平均每天四十里,進(jìn)度還可以。
申時,日頭還高,薄衛(wèi)打聽到龍川鎮(zhèn)有一條河,于是決定住在龍川鎮(zhèn)。
犯人住的大通鋪旁邊就是牛棚馬廄,天氣熱了,牲口的臭氣熏得人直犯惡心。
鹿相宜現(xiàn)在孕期三個多月了,害喜很嚴(yán)重,聞見這氣味,吐了個昏天黑地。
謝星暉和謝星云找薄衛(wèi)商量,將軍府的人住了后院客房。
其他沒錢的犯人,都擠在前面沒有院墻的大雜院,幾排槐樹和柳樹權(quán)當(dāng)圍墻。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和四排石頭水槽,犯人們輪流打井水,痛痛快快地洗臉洗手,迫不及待地喝一口井水,終于感到一絲舒爽。
老沈氏渾濁的眼睛看著槐樹,因?yàn)樯囝^沒了,阿巴阿巴地叫,好想吃一口鮮槐花。
他們從京都出來時,槐花正含苞待放,可惜他們當(dāng)初吃慣了山珍海味,沒把槐花這種野菜放在心上。
等到想起來要摘野菜時,不僅沒見到槐樹,而且槐花的花期也過了。
龍川鎮(zhèn)商人特別多,客棧里住得滿滿的,拉貨的馬車在院子里停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客棧里也兼營飯店生意,喝酒吃飯杯盤響聲不斷。
小沈氏瘦得不成樣子,自從謝流煙死后,他們徹底沒了指望,每天配給的一張餅根本吃不飽。
林姨娘被逼著靠皮肉生意換來的銀子,勉強(qiáng)夠一家人吃一頓半飽,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能勾搭上男人。
不住客棧時,只有幾個衙役占女犯人便宜,而像薄衛(wèi)、董尚義,根本不會和女犯人發(fā)生關(guān)系。
剩下李二狗之類,本來也沒什么錢,最多給林姨娘一兩個餅子。
張成原先還想著押完這趟差,把落梅要回去做小妾,現(xiàn)在她被那么多土匪糟蹋過,張成便沒了納她為妾的心思。
老沈氏看著謝川妄和謝川言的幾個漂亮小妾,一咬牙,比畫著叫四個姨娘都去伺候別的男人。
謝川妄和謝川言都不愿意,尤其謝川言,小妾郭氏最得他心。
郭氏一直沒有生養(yǎng),看著還和姑娘一樣嬌艷。謝川言哪里舍得她伺候別的男人。
老沈氏不管,小妾就是個玩意兒,還能當(dāng)正妻不成?主子都快餓死了,還養(yǎng)著她作甚?
店里那么多富貴商人,出門在外又沒有婆娘看管,正是勾搭的好時機(jī)。
謝川妄咬牙,把小妾林姨娘、胡姨娘都推去勾搭男人,謝川言只想讓柳姨娘去勾搭有錢人。
柳姨娘就是謝明義的親娘。
十二歲的謝明義知道丟人,他抱著柳姨娘哇哇大哭:“姨娘,你別去,別去……”
小沈氏在土匪窩里待了兩天三夜才被官府找回,早已被糟蹋了。
此時,她恨不得所有的女眷都被糟蹋了,所有的女人都臟,誰也不嫌棄誰。
最終,謝川妄的小妾林姨娘、胡姨娘,謝川言的小妾柳姨娘,這三個姨娘都被逼去伺候店里往來的有錢商人。
謝明禮不想讓林姨娘再去,他哀求地拉住林姨娘:“姨娘,你能不能為了我,不去?”
林姨娘低垂著頭說:“二少爺,大爺叫姨娘去,姨娘不得不去。”
“他的話你可以不聽,郭姨娘就堅決不去?!?/p>
“郭姨娘有三爺護(hù)著。”
“姨娘,求你,別去了好嗎?求求你!”謝明禮兩眼是淚,“到了嶺南,我想辦法養(yǎng)著姨娘?!?/p>
林姨娘凄慘一笑:“這輩子,姨娘逃不掉,大爺叫姨娘做什么,姨娘就得做什么?!?/p>
如果她不聽話,老沈氏說就賣了她,讓她永遠(yuǎn)見不到謝明禮。小妾沒有說“不”的權(quán)利,庶子也一樣。
謝明禮和謝斯年都是謝川妄的兒子,作為庶子,謝明禮不能讀書、做官,連親娘都不能喊“娘”,只能喊“姨娘”。
他吃穿用度都不能和嫡子比,還要看著自己的姨娘靠姿色換取銀兩養(yǎng)活嫡系一房。
他好恨。
酉時,太陽的余暉灑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謝歲穗和謝謹(jǐn)羨、謝星朗在玩九連環(huán)、華容道。
一對四十歲左右的老夫妻走過來,站一邊看他們?nèi)送妗?/p>
郁清秋十分警惕,立刻守護(hù)在他們身邊。
駱笙也站在旁邊護(hù)衛(wèi),她雖身著葛衫,卻不怒自威,那一身殺氣,還是不由自主地散發(fā)出來。
那一對夫妻有些忌憚,略微往一邊走走,兩人嘰嘰咕咕說了一會子話。
駱笙更加警惕,喊謝歲穗:“歲穗,你和阿羨回騾車?yán)锿姘??!?/p>
那對夫妻猶豫了一會兒,走上前來,跟駱笙打了個招呼:“這位夫人,你們是流放南方的嗎?”
雖然他們臉上沒刺字,但謝星暉兄弟三個都戴著枷鎖、腳鐐。
駱笙點(diǎn)點(diǎn)頭。
那女人指著謝謹(jǐn)羨說:“夫人,我們夫妻倆辛苦半生,家境還算富足,只可惜膝下無子……”
她話還沒說完,駱笙就說:“我們不賣孩子!”
“夫人,您聽我把話說完,我們只有四個女兒,沒有兒子,如果您肯割愛,我們一定讓他富貴一生。”
“無論兒女,都是我們的心頭寶,不賣不送不丟棄?!瘪橌弦豢诨亟^,“夫人不要再說了?!?/p>
謝謹(jǐn)羨嚇得握住郁清秋的手:“娘,阿羨不跟別人走。”
郁清秋把他摟在懷里,安撫地拍拍他的后背,說道:“你放心,祖母、爹娘都不會把你送人的?!?/p>
那一對夫妻就是看中了謝謹(jǐn)羨,這孩子雖然曬得黑了些,但五官生得極好。
那夫妻倆覺得流放路上九死一生,將軍府肯定愿意把孩子送人,沒想到駱笙一點(diǎn)余地都不留。
將軍府不愿意,有人卻愿意。
一個半月的路途折磨,已經(jīng)瘦得沒了大肚腩的老沈氏雙目炯炯,比畫著對那一對夫妻說:“阿巴阿巴,@#¥%……”
那一對夫妻半天才懂她的意思,驚喜地說:“你們的孩子想送人?”
老沈氏指著謝斯羽:“阿巴阿巴,#¥%……”
小沈氏翻譯道:“你們看他如何?”
謝流螢擋住
謝斯羽,紅著眼睛,撕心裂肺地喊道:“誰也別想把我弟弟賣了。”
謝川言好一會兒才弄懂情況,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謝楚生說:“爹,我就一個嫡子,您可千萬別賣他?!?/p>
韋雪跪在老沈氏跟前哀求道:“娘,求您,不要賣羽兒,妾身就一個兒子??!”
老沈氏罵道:“@#¥%%……,阿巴阿巴?!?/p>
小沈氏陰陽怪氣地翻譯道:“大家都快熬死了,沒吃沒喝,我還能撐住,你父親已經(jīng)不行了?!?/p>
謝楚生因?yàn)閭麆菀恢睕]痊愈,病懨懨的,倒是命大的沒死,卻眼見著瘦下來,當(dāng)初的一百四五十斤,現(xiàn)在也就一百斤左右。
有病,又暴瘦,他精神已經(jīng)不行了。
謝斯羽跟著他們,可能活不了,所以老沈氏想把謝斯羽送走。那對夫妻是富貴人家,問清楚他們家地址,流放結(jié)束再去把孩子要回來。
謝川言死活不愿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求老沈氏不要把謝斯羽送走。
韋雪指著謝明義說:“送他,他一個奴才秧子,怎么能與羽兒比?”
老沈氏發(fā)怒,對謝川言和韋雪說:“阿巴阿巴,%@#¥%%……”
小沈氏翻譯:“娘也不想把羽兒送走,可是,聽說北炎軍快打過來了,到時候我們這些人能活幾個?
羽兒送走,不是賣到腌臜地方,是給人家傳宗接代,比跟著我們強(qiáng),是去享福?!?/p>
小沈氏道:“娘說三弟和韋氏還年輕,以后想要兒子還可以再生,再說不是有明義嗎?你們又不缺兒子?!?/p>
人家要的是小孩,謝明義都十二歲了,誰會要?
謝流螢把謝斯羽擋在身后,手里拿著一根棍子,說道:“誰敢賣我弟弟,我和她拼了,大不了一死!”
老沈氏看謝流螢雙目赤紅,一副拼命架勢,不敢硬碰硬,說道:“阿巴阿巴,*……@#¥%”
小沈氏翻譯:“算了,既然你們愿意他繼續(xù)跟著受苦,隨便你們吧。”
那對夫妻有些遺憾,兩人往客棧走去了。
賣孩子是個小插曲,謝歲穗拉著全家人,關(guān)上門,從包袱里拿出包子、饅頭,兩壇牛肉辣椒醬。
又從空間里拿出八個大林檎,每人一個。
晚餐齊了!
郁清秋小聲說:“妹妹,這果子實(shí)在太大太香了,會不會闖禍?”
“這幾天還沒事,再過些日子,災(zāi)民大批南逃,整個世道全亂,別說林檎,就算黑面餅子都會有人搶?!?/p>
鹿相宜快嘴快舌,說道:“只要不搶人就行。”
“你錯了,人是肯定要搶的!”謝歲穗嚴(yán)肅地說,“三個哥哥要嚴(yán)防被抓去當(dāng)兵;嫂嫂別被抓走做洗衣苦役;我和阿羨……”
謝歲穗沒說余下的話,把阿羨往懷里抱了抱,說道:“阿羨,姑姑一定會保護(hù)好你?!?/p>
謝謹(jǐn)羨奶聲奶氣地說道:“阿羨現(xiàn)在可強(qiáng)壯了!阿羨要保護(hù)好姑姑,要死,也死在姑姑前面?!?/p>
謝歲穗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
可不是嗎,上一世,你就死在姑姑前面了……
駱笙拍了她一巴掌:“哭什么!有娘在,你們都不許離開,都必須待在我周圍給我養(yǎng)老。”
“是是是,我們都不會遠(yuǎn)離娘?!敝x歲穗往她肩膀上一靠,含淚笑著說,“我一輩子都和娘不分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