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樓的這一場洗塵宴,可是不簡單。
桂花一行人一進(jìn)這座酒樓,就忍不住紛紛神情一怔,沒想到這外頭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座小酒樓,里面卻大有乾坤。
入目滿眼都是琉璃彩、木雕金,在臨江的窗戶外波光粼粼的映射下,顯得更加的濃墨重彩,給人一種十分醒目的色彩沖擊。
來往的侍人更是一個個都穿著色彩鮮艷的對襟短褂、寬筒褲,頭上戴著紅色或藍(lán)色的包巾,腳步匆匆,身姿利落。
迎上前便是嘰里咕嚕一句,伴隨著一個奇怪的鞠躬姿勢,讓人聽不懂也看不懂。
起初,姚通判幾位官員還安排了戲班子在樓內(nèi)的臺上等候,但剛一進(jìn)門,就被桂花等人以不喜歡為由,讓他們通通撤下去。
“天災(zāi)剛過,豈是歌舞升平的時候?”女御史一臉嚴(yán)肅,扭頭責(zé)問道。
姚通判一笑,解釋道:
“姜巡按莫急,并非你們盛京的那種歌舞,這只是我們當(dāng)?shù)鬲?dú)有的戲曲,一種特色而已,想著您初來乍到,興許感興趣。”
旁邊幾位官員紛紛相勸:“正是如此,唱戲而已,并非什么歌舞,不礙事的?!?/p>
“正是正是,不是什么奢靡之事,咱們這里人人都會唱一段,為您接風(fēng)洗塵嘛........”
桂花牢記著自家大人的吩咐,一臉嚴(yán)肅且毫不客氣的說道:“本按不喜這些?!?/p>
身后的寇偉出聲解釋:“我家大人素來不喜歡這些花樣,諸位大人費(fèi)心了,以后不必刻意為了我家大人如此,一切從簡極好?!?/p>
眼見這女御史油鹽不進(jìn),一臉堅(jiān)定。
胡同知等人在旁觀察半晌,也終于看明白了…….這黃毛丫頭就是個軸的,絲毫官場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一心就想著巡查辦大事。
簡單來說,就是胸?zé)o城府,傻不愣登。
胡同知神色淡淡,吩咐道:“姜巡按既不喜歡,以后再不許出現(xiàn)這些,倒是咱們多此一舉了,沒想到巡按大人如此清廉.......”
這“清廉”二字說得格外意味深長。
不過對他們來說,這真傻,可比裝傻的好應(yīng)付多了,書呆子嘛,圣賢書讀多了不就這樣,就喜歡聽這些。
眾官員連忙陪笑,也都不勸了。
姚通判直接揮手示意上菜,也不跟這個女御史繞彎子了,直接進(jìn)入主題。
這酒樓中的菜品也是讓人意外的精致不凡......紅通通的現(xiàn)撈紅膏鱘,白生生的如蔥般挺立的桂花蟶,黃燦燦的兩面煎......
“這是拆肉鱘飯、香煎馬鮫......”一旁的姚通判如數(shù)家珍般,對著桌上琳瑯滿目的菜品挨個點(diǎn)名。
菜名一個比一個陌生。
聽得寇偉、樊順幾人都是只有點(diǎn)頭的份。
這些菜品,尤其是現(xiàn)撈的海味,不管是在盛京還是在平陵府,別說吃到,就是見都是難得一見的,俱是罕見之物。
桂花就更是從未見過,對姚通判說的各種各樣新奇的菜名根本記不住,目之所及,只知道面前這些都是奇怪的海蟲子.......
似乎在這沿海地區(qū),對比明顯的色彩充盈著身邊的一切,不管是在建筑上,服飾上,還是在吃食上,都講究那么一個斑斕奪目。
此時的桌上,只有桂花這個“女御史”能上桌,袁非月、寇偉以及樊順三人,都靜靜的立在她的身后,侍奉左右。
面前這個八方桌幾乎坐滿,除了胡同知與姚通判之外,市舶司提舉,還有眼前這座安平縣的孫縣令,以及周圍這幾座小縣的知縣。
但整個桌上幾位知縣幾乎沒有人敢開口。
只聽得姚通判一人的聲音不斷:
“姜巡按,這些都是咱們海上風(fēng)味,咱們這兒就是講究一個‘鮮’字,尤其是這膏鱘,海蟶,都是今日剛打撈上來的.......”
即使是袁非月。
她這樣跟隨長公主這等天潢貴胄多年的人,對這桌上的海味,也就認(rèn)得那紅膏鱘、鮑魚等京中貴人桌上常見的幾種。
這滿桌奇怪的海味,她亦是陌生無比。
眼見那胡同知笑盈盈吩咐旁邊的侍人將一只完整的紅膏鱘端到桂花的面前......
“姜巡按,快嘗嘗,這東西可得趁熱?!?/p>
寇偉的視線悄然在桌上這一群氣定神閑、神色卻暗藏著傲然的官員面上掃了一圈,心下便已然猜到七八分這場洗塵宴的目的。
看來這些人,還是不忘給他們下馬威......
桂花看著面前這紅通通的大蟲子,忍不住一愣,心下腹誹這東西看著全是殼,看著倒是好看,都沒有肉,要怎么吃?
對面的胡同知一直在打量她臉上的神色,瞧見她神情中不加掩飾的疑惑,頓時忍不住淡淡一笑,催促道:“姜巡按,請?!?/p>
桂花拿著一雙筷子,正愁眉無處下手。
身后突然響起寇偉的聲音:“諸位大人,今日這場洗塵宴是否太過奢靡,朝廷曾有明令,不許地方官迎接官員時搞大排場......”
“更何況全州眼下災(zāi)情剛過,正是百廢待興時,下頭的百姓還食不果腹,諸位大人卻在此鋪張浪費(fèi),是否不合規(guī)制?”
樊順?biāo)闪丝跉獾哪抗饪磥?,對方想看他們出洋相,寇郎君率先發(fā)難,直接將此引到作風(fēng)問題,先發(fā)制人,才能不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桂花一聽,遲疑的筷子頓時放了下來。
神情威嚴(yán)的一掃,卻保持著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原則,只端著威嚴(yán)緘默的表情,一言不發(fā)的質(zhì)問眾人。
席上的眾官員正等著看那女御史下一步動作呢,不想她身后這個掌書突然發(fā)難,頓時紛紛一愣,神色各異的看來。
姚通判掃了一言不發(fā)的胡同知一眼。
抬眸看來,神情淡定,仿佛早有準(zhǔn)備般,故作疑惑的揚(yáng)聲道:“這位寇掌書......”
“你說我等鋪張浪費(fèi)?此話不知何解,我等更是不知‘奢靡’二字從何而來?!?/p>
姚通判氣定神閑的一笑,“諸位可能有所不知,沿海百姓靠近海打漁為生,在咱們這兒最不值錢的就是海貨,若真要論起來.......”
寇偉在看到姚通判這氣定神閑的一笑時,便頓感不對,已然意識到自已的冒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