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聞到這股腐臭,就知情況不妙,當(dāng)他看到從后肩到鎖骨處的傷口時,更是確定了自已的想法。
“這位夫人傷的太重,且耽誤了醫(yī)治時間,我無能無力?!?/p>
容嬤嬤一急,砰的跪下:“郎中,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她還這么年輕,她不能死呀?!?/p>
男子忙退后兩步:“不是我不救,是我醫(yī)術(shù)淺薄,真的救不了?!?/p>
容嬤嬤潸然淚下,她又怎會不知夫人傷的有多重,正是因為知道,她們才冒險到處找醫(yī)者。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蕭有儀忍住淚意,低聲詢問:“沒其他辦法嗎?比如把腐肉剔掉,我們有錢,只要你救她,我們可以雙倍付錢?!?/p>
醫(yī)者搖頭,嘆了一口氣:“抱歉?!?/p>
說完就準(zhǔn)備離開,走了兩步他還是回頭提醒道:“她時間不多,應(yīng)該很快了?!?/p>
說完不再停留,快速上了地窖。
李娘子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快步跟上醫(yī)者,她要交代一下不能讓他把這里的事說出去。
醫(yī)者保證:“我來之前就知道規(guī)矩,不會亂說的,只是之前收的錢我不能退。”
地窖里光線昏暗,但這幾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如今落難的貴人太多太多,他也沒太在意。
李娘子忙擺手:“不用退?!?/p>
如果不是為了錢,兵荒馬亂的誰愿意冒險來給人看???
地窖里,容嬤嬤一下癱倒在地,任渾濁的淚淌過她滿是皺紋的臉。
她是容家的家生子,也是容芷柔的奶娘,主仆情深,根本接受不了自家主子的離開。
地窖內(nèi)一時陷入寂靜,偶能傳來上面李娘子交代醫(yī)者的聲音。
不多會,上面隱約傳來嘎吱的開門關(guān)門聲,很快天地再一次陷入寂靜,地窖內(nèi)靜的能聽到自已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低低的嗚咽聲響起。
蕭嬤嬤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容嬤嬤顫抖的肩。
蕭有儀抖著聲音低語:“我去打點水,三弟妹一向愛干凈,得讓她干干凈凈的?!?/p>
說著淚已滑了下來,她忙擦掉,起身就準(zhǔn)備上地窖去打水。
蕭嬤嬤忙說:“夫人,我去吧?!?/p>
蕭有儀頓了頓,還是轉(zhuǎn)身上了木梯,她只是太壓抑太難受了,想找點事情做。
水打下來后,她又有些茫然,好一會才扶起容芷柔幫她寬衣解帶擦拭身體。
容嬤嬤擦干臉上的淚:“我來,奴一輩子服侍夫人,她習(xí)慣了我的侍候。”
蕭有儀再也控制不住,嗚咽出聲。
李娘子拿來一件素色新衣:“這是前兩幾天剛買的布做的,本來是準(zhǔn)備給幾位夫人都做一身的,時間沒來得及,只做了這一套……”
蕭有儀幾人逃命什么都丟了,連換洗衣物都沒了,但自身戴的耳飾,發(fā)簪等都是值錢的東西。
李娘子家本身也不富裕,就收了這些東西,給她們買藥置辦衣物等等。
陳清漓嘆了一口氣接過:“謝李娘子?!?/p>
李娘子忙搖頭:“當(dāng)不得您謝,都是夫人給的飾物換的錢?!?/p>
她很有分寸,說了幾句話就拿起已換下來滿是污物的衣物上了地窖,準(zhǔn)備處理掉,把空間讓給姬家人。
陳清漓拿著衣服看向容芷柔,這個三弟妹她其實一直不是很喜歡,性子太跳脫,明艷又張揚。
現(xiàn)在看著她死氣沉沉躺著,她卻痛的呼吸困難,恨不得把她拉起來讓她繼續(xù)在耳邊叨叨,她以后再也不嫌棄她。
“天黑了嗎?”虛弱沙啞的聲音傳來。
容嬤嬤一喜:“夫人,您醒了?!?/p>
蕭有儀幾人也很高興:“弟妹,你醒了,想不想吃什么?”
容芷柔似沒聽到她的話,眼睛直直盯著地窖的頂部:“天黑了嗎,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見?!?/p>
蕭有儀心一顫,看向地窖入口投進來的光亮。
如今是下午時分,外面應(yīng)是陽光一片,而地窖里只有這一絲光亮,她不由握緊拳頭。
容嬤嬤喂水的手也跟著抖了抖,她壓下淚意:“沒事,夫人您先喝點水,潤潤喉嚨?!?/p>
容芷柔輕喘幾口氣:“不,我想,說說話。”
這般交代后事的話語,讓幾人都落下淚來,卻又強忍著不讓自已發(fā)出聲音。
蕭有儀握住她的手:“你有什么想說的就說,我們都聽著呢?!?/p>
容芷柔笑了下,把頭轉(zhuǎn)向她的方向,聲音很低:“如果夫君也沒了,記得把我跟他葬在一起,如果他還活著,讓他,別再娶?!?/p>
蕭有儀剛停的淚又下來了,聲音卻是很溫柔:“好?!?/p>
容芷柔閉上了眼睛,聲音還在繼續(xù):“不知長宇和長竹怎么樣了,如果他們都活著,你們記得,到我墳前告訴我,讓我心安?!?/p>
“如果……”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如果沒了,也告訴我,我要去找他們,讓他們在地下,也有娘疼?!?/p>
幾人再也控制不住,低低哭泣。
容芷柔似是累了,停了一會又低喃:“很快了,很快我就能去找長羨了,長羨,等著阿娘,到時阿娘給你做最愛吃的桂花糕……”
長羨是她的長子,半年多前已戰(zhàn)死,那時他才17歲。
容嬤嬤輕輕把容芷柔抱在懷里,痛的無法呼吸,聲音卻是輕,就如小時候哄她睡覺一般:“好,夫人說的老奴都記得的了?!?/p>
蕭有儀和陳清漓分別握住她的一只手:“別說喪氣話,熬過去就好了?!?/p>
容芷柔終是沒能熬過去,半夜時,人就沒了。
“阿娘!”昏睡中的姬長竹忽地一聲驚呼響徹水牢。
“怎么了?”整晚沒睡的姬朔忙問,鎖住他的鐵鏈發(fā)出哐當(dāng)?shù)穆曇簟?/p>
此時他們都被關(guān)在水牢里,滿是蟑螂老鼠的污水沒到他的腰腹處。
姬長竹同樣被關(guān)在水牢,他才10歲,污水淹到他的胸口,不時有老鼠蟑螂爬到他的臉上,身下更是不時有什么東西嗜咬他的血肉,又痛又癢,生不如死。
他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我夢到阿娘沒了,嗚嗚,阿娘沒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阿娘就不會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