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臨川的心臟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撞擊著他試圖筑起的心墻。
他緊緊攥著手中那個昂貴的表盒,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將盒蓋“啪”一聲合上,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決絕,將它放回床頭柜上。
他抬起眼,望向門口那個慵懶倚靠的身影,唇角扯出一抹帶著自嘲的笑,“這算是什么?”
他的聲音因宿醉和緊繃的情緒而顯得沙啞,“新年禮物?還是……紀(jì)念今天是‘世界動物日’?”
此刻距離新的一年還有數(shù)月之遙,而所謂的“世界動物日”更是一個冷僻到幾乎無人知曉、無人會在意的日子。
他刻意提起這個,言語間充滿了顯而易見的諷刺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委屈。
明明她對他并無感情,一次次用最直接的方式劃清界限,可偏偏又會在這種時候,拋出這樣一件意義不明的禮物,像是不經(jīng)意地灑下幾顆火星,留下足以燎原的幻想。
真是……可惡至極。
“唔,”單知影聞言,非但沒有動怒,反而真的抬手摩挲著自已的下巴,露出一副極其認(rèn)真思考的模樣,那雙桃花眼里閃爍著戲謔。
“保護(hù)動物的紀(jì)念日,送給你禮物,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么?”
“你……!”單臨川被她這故意曲解,氣得語塞,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最終只能化作一聲冰冷的冷哼。
他早該想到的,想在口舌上占她的便宜,簡直是癡心妄想。
“開個玩笑?!币娝淮笤绫闶沁@副慍怒又隱忍的表情,單知影終于低低地笑了兩聲,“算是……對你這段時間辛苦工作的補償。”
她給出了一個看似合情合理,卻依舊顯得輕描淡寫的理由。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被他放回桌上的表盒,語氣變得稀松平常,仿佛那里面裝著的不是價值連城的奢侈品,而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玩意兒。
“我送出去的東西,向來沒有收回的習(xí)慣。如果不喜歡……”她微微聳肩,姿態(tài)隨意得近乎殘忍,“你可以出門就把它扔掉?!?/p>
說完,她不再看他臉上復(fù)雜難辨的神情,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身影消失在門口,只留下一室寂靜,以及坐在床上,心神俱震的單臨川。
他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又低頭看向那個被遺棄在床頭柜上的精致表盒,內(nèi)心波瀾洶涌。
習(xí)慣性地,他抬起手腕想要查看時間,卻在看到空空如也的腕部時,心頭猛地一緊,一陣慌亂的空白瞬間席卷了他。
那塊他一直佩戴的舊表不見了,他幾乎是立刻從床上坐起,焦急地四下張望。
然而,就在他快步走到臥室門口,準(zhǔn)備出去尋找時,腳步硬生生地頓住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個孤零零放在床頭柜上的盒子。
內(nèi)心經(jīng)歷著一場激烈的交戰(zhàn)。
理智告訴他,不應(yīng)該接受這件禮物,她是仇人,不能接受她的任何恩惠。
可另一個聲音卻在叫囂,他太了解單知影了,她說不會收回,就絕不會收回。
如果他不接受,這件價值不菲的物品,最終的歸宿很可能真的如同她所言,被當(dāng)作垃圾清理掉,或者……被她隨手贈予某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一想到后者,一股尖銳的痛感便刺向他的心臟。
他緊抿著嘴唇,最終,像是終于與自已達(dá)成了某種屈辱又無奈的妥協(xié),他猛地折返回來,一把抓起了那個表盒。
……暫且先收下好了。
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以后,總會找到合適的機會……還給她的。
或許,當(dāng)她得知他一直以來隱藏在心底的仇恨與算計時,她也會后悔今日送出這件禮物吧?
他拿著表盒走出臥室。
套房客廳里,他的西裝外套被仔細(xì)地折疊好,平整地放在沙發(fā)上。
而外套上面,放著一個讓他瞳孔驟縮的牛皮紙檔案袋。
一瞬間,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讓他幾乎停止了呼吸。
他怎么會把這個東西忘在這里?酒精果然誤事,竟然讓關(guān)乎他復(fù)仇根基的文件,遺落在了她的地盤上。
一個傭人正低著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擦拭著茶幾,連大氣都不敢喘。
單臨川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快步走過去,一把將文件拿起。
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向那個幾乎快要縮成一團的傭人,聲音沉冷。
“這個……是在哪里看到的?”
那傭人聽到他的問話,嚇得渾身一哆嗦,猛地站直了身體,額頭上瞬間冒出細(xì)密的冷汗,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在、在那邊地上……臨川少爺,您的外套昨天掉在地上,這、這份文件就在外套下面壓著……”
他昨夜就被管家緊急叫來,負(fù)責(zé)照料醉酒的臨川少爺,而且是在大小姐的臥室里。
他拼命告訴自已不要胡思亂想,不斷催眠自已這一定是因為重要的公事,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然而,在他昨晚準(zhǔn)備關(guān)門離開時,卻清晰地聽到床上醉意朦朧的臨川少爺,口中無意識地呢喃著大小姐的名字……
那些匪夷所思的猜測,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此刻,面對單臨川那審視的目光,他只覺得雙腿發(fā)軟,唯恐對方能看穿自已腦中那些不敬的念頭。
“……只有你看到了嗎?”單臨川的聲音更冷了幾分。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我、我發(fā)誓!我沒有打開看過!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真的!”
單臨川看著他嚇得魂不附體的樣子,揉了揉愈發(fā)刺痛的眉心,意識到自已的話可能嚇到了對方。
他緩和了一下語氣,盡管依舊沒什么溫度,“……沒事了。你出去吧?!?/p>
那傭人如蒙大赦,就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等等,”單臨川又叫住了他,目光掃過自已身上的睡衣,“我的衣服……”
“回、回臨川少爺,您昨天的衣物,我昨晚就已經(jīng)讓人送去專門的店鋪清洗打理了,很快就會送回來。”傭人趕緊躬身回答。
單臨川點了點頭,那幾件衣服并不重要,但看起來昨晚是傭人幫忙處理的。
這個答案在他的預(yù)料之中,然而,確認(rèn)了這個事實的同時,一絲連他自已都未曾清晰察覺的失落感,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他揮了揮手,示意傭人可以離開。
待客廳里只剩下他一人時,他拿著那份文件和自已的外套,回到了自已的臥室,反手關(guān)上了房門。
背靠著門板,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緩緩滑坐在地毯上。
昨夜的一切,如同混亂的碎片,在他腦海中反復(fù)閃回。
她的氣息,她的溫度……還有他自已那失控的親吻。
不應(yīng)該的……他在心里對自已說。
昨夜,就當(dāng)是……最后一次容許自已荒唐。
從今天起,從此刻起,任何可能影響他復(fù)仇大計的情緒和牽絆,都必須被徹底斬斷,不容許再有分毫動搖。
——
與此同時,遠(yuǎn)在B洲,皇室宮殿深處。
一間陰暗潮濕的刑訊室內(nèi)。
相里凜靠坐在一張金屬椅上,或者說,是勉強支撐在那里。
他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薄唇緊抿,額頭上布滿了冷汗,沿著他的側(cè)臉滑落。
他的一只手死死撐著身旁的墻壁,借以穩(wěn)住不斷顫抖的身體。
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和沉重,他整個人的狀態(tài),明顯已經(jīng)逼近了生理和心理的極限,隨時可能斷裂。
“殿下……”一直忠心耿耿跟隨在他身側(cè)的老管家,看著他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心疼得聲音哽咽,“我再去向陛下求求情!”
相里凜緊閉著眼睛,聽到管家的話,他緩緩搖了搖頭,再睜開眼時,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雖然布滿了血絲和疲憊,卻依舊帶著倔強與偏執(zhí)。
“不用,我心里有數(shù)?!彼穆曇羯硢〉脜柡?。
他深吸一口氣,然后,用一種近乎自虐般的平靜語氣,清晰地吐出三個字,“繼續(x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