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乖乖紅星兄弟，你們這是養(yǎng)了多少頭豬啊？”

來人咂著嘴，滿臉的羨慕嫉妒。

沈紅星背著手，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嘴上卻謙虛道。

“嗨，瞎養(yǎng)唄，孩子們嘴饞，多養(yǎng)幾頭，過年好殺豬吃肉。”

這話劉家村的干部一個字都不信。

誰家養(yǎng)豬是這么個“瞎養(yǎng)”法？

這年頭，養(yǎng)豬可不是個輕松活計。

國家每年給每個村都下達(dá)了生豬收購指標(biāo)，完成了，肉聯(lián)廠會給一筆錢，大概一千塊左右。

聽著不少，可細(xì)算一筆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要想豬長膘，光靠豬草和泔水可不行，必須得喂精飼料。

一年下來，買飼料就得花掉幾百塊錢。七七八八算下來，辛辛苦苦養(yǎng)一年，根本賺不到幾個錢。

大部分村子也就是為了完成任務(wù)，順帶多養(yǎng)幾頭，好在年節(jié)時給村民們分點肉，改善下伙食。

至于指望這個發(fā)家致富，那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余下的錢還得精打細(xì)算著給村民們發(fā)下去，單靠地里刨食掙的那點工分，年底分紅時根本不夠看。

可沈家村倒好，又是打井，又是蓋房，還養(yǎng)著這么多頭豬，瞧著一點不為錢發(fā)愁的樣子。

這哪是日子滋潤，這分明是富得流油??！

趙家村干部心里酸溜溜的，回去之后把沈家村的情況一說，引得周邊幾個村子的人都議論紛紛，對沈家村的“財大氣粗”有了深刻的認(rèn)識。

隔天，連山大隊的喇叭響了一整天，通知各村村干部去大隊部開緊急會議。

沈紅星是傍晚時分才回來的，臉色異常嚴(yán)肅。

他連家都沒回，直接讓沈富民敲響了“集合信號”。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清脆急促的聲響傳遍了整個村子，正在家里準(zhǔn)備晚飯的村民們紛紛放下手里的活計，朝著村委會聚攏過來。

等人都到齊了，沈紅星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

“鄉(xiāng)親、同志們，開個短會。剛從大隊回來，上頭下了緊急通知。根據(jù)氣象部門的預(yù)測，今年東北這邊的雨水多，冷空氣來得也早，冬天會提前，而且可能會有大風(fēng)雪。”

“所以，大隊要求我們，所有村子必須立刻組織秋收！收完紅薯，馬上就收稻谷，一天都不能耽擱！”

話音一落，人群里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啥？現(xiàn)在就收？這稻子不才剛灌滿漿嗎？”

“是啊，前幾天剛下了雨，還指望著讓莊稼再長長呢，多長一天是一天??！”

“老天爺咋就這么不遂人心愿呢……”

村民們的臉上寫滿了惋惜和無奈。

莊稼人，看天吃飯，眼瞅著是個豐收年，誰不希望能多收個三五斗。

這提前收割，就意味著產(chǎn)量要打折扣。

可誰也不敢拿一年的收成去跟老天爺賭氣。

真要是等霜凍來了，那可就不是減產(chǎn)的問題，而是絕收了。

王衛(wèi)國站在人群后面，神色平靜。

這個消息，他并不意外。

前世的記憶里，這一年的冬天確實來得異常早，也異常寒冷。

許多反應(yīng)慢的村子，地里的莊稼都凍壞了不少。

“行了，都別吵吵了！”

沈紅星一擺手，壓下眾人的議論。

“是產(chǎn)量重要，還是把糧食收回倉里重要？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從明天開始，全村男女老少，除了實在動不了的，都給我下地！先挖紅薯，挖完紅薯收谷子！干部帶頭，誰也別想偷懶！”

一聲令下，沈家村這部巨大的機(jī)器再次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村里的田間地頭就已經(jīng)是人影綽綽。

家家戶戶都出動了。

王衛(wèi)國沒有下地，他的任務(wù)依舊是出海捕魚。

秋收是體力活，消耗大，必須保證村里人的營養(yǎng)。

沈青青則成了挖紅薯的主力軍，她拿著鋤頭，一鋤頭下去，翻開濕潤的泥土，就能帶出一大串圓滾滾、紫紅色的紅薯。

連小王海都沒閑著。

他雖然人小力氣也小，干不了重活，但跟在大人們屁股后面，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用兩只小手費力地把挖出來的紅薯藤拖到地壟邊上，堆在一起。

小臉蛋累得紅撲撲的，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卻咯咯地笑個不停，覺得自己幫上了大忙。

沈家村今年種的紅薯多，除了自家的自留地，村后頭的山坡上也開墾了不少荒地種上了。

全村人齊上陣，一直忙活到十月初，才算把所有的紅薯都從地里刨了出來。

紅薯堆在村里的打谷場上，像一座座小山。

交完公糧后，剩下的按照十工分一斤的價格，分給了各家各戶。

王衛(wèi)國的工分不多，主要是沈青青這一個多月的辛勞，家里分到了兩百多斤紅薯。

雖然不多，但加上之前王衛(wèi)國自己囤的，也足夠吃到明年了。

現(xiàn)在村里就是別的沒有，紅薯管夠。家家戶戶的墻角屋檐下都堆滿了，連空氣里都飄著一股紅薯特有的甜香。

那幾個新來的知青，人生地不熟，家里也沒個底子，沈紅星做主，每人先從村集體借了三百公斤紅薯，保證他們不會餓肚子。

分完紅薯，村里殺豬。

這次沈紅星下了血本，一口氣殺了四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

雪白的肥肉，鮮紅的瘦肉，分到每一戶人家手里，沉甸甸的，是豐收最實在的喜悅。

家家戶戶的煙囪里都冒出了燉肉的香氣，孩子們舉著一塊肥得流油的肉塊滿村跑，饞哭了隔壁村的小孩。

吃完了殺豬飯，短暫的休整之后，隔天，收谷子的戰(zhàn)斗正式打響。

今年的谷子收得那叫一個遭罪。

老天爺像是故意跟人作對，時不時就給你來上一場秋雨。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但就是不停。田埂上泥濘不堪，一腳下去，半個小腿都陷進(jìn)泥里。

割下來的谷子濕漉漉的，沉得要命，脫粒也變得異常困難。

村民們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在雨幕和泥水里奮戰(zhàn)。

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干的，濕冷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風(fēng)一吹，刺骨的冷。

出海捕魚的同樣遭罪。秋雨帶來了降溫和海上的大風(fēng)，浪頭一個比一個高，漁網(wǎng)撒下去，收回來往往只有一半。

王衛(wèi)國經(jīng)驗豐富，情況還好些，但好幾次也是險象環(huán)生。

連著半個多月，高強(qiáng)度的勞作加上濕冷的天氣，不少人都扛不住了，整病了。

村里的大隊診所一時間人滿為患，咳嗽的，發(fā)燒的，渾身酸痛的，都排著隊等著開藥打針。

夜里，王衛(wèi)國給兩個孩子蓋好被子，看著窗外依舊下個不停的雨，聽著沈青青因為勞累而帶著一絲疲憊的呼吸聲，眉頭微蹙。

這場雨，比他記憶里的，似乎還要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