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曬魚片的時候,王衛(wèi)國才真正體會到八十六團他們之前的痛苦。
那魚片入口,一股濃烈的土腥味和魚腥味直沖天靈蓋,嚼在嘴里如同嚼蠟,還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苦澀。
兩隊的六個漢子,每次吃魚干都像是在上刑。
一個個漲紅了臉,喉結上下滾動,拼了命地往下咽,時不時還發(fā)出一陣陣干嘔聲,看著都讓人覺得遭罪。
王衛(wèi)國和許尚、周華也都皺緊了眉頭,那味道確實一言難盡。
可沒辦法,這是唯一的食物來源。
為了活下去,再難吃也得咽。
為了不污染賴以生存的水源,他們定下了嚴格的規(guī)矩。
吃剩的魚刺魚骨,全部堆放在小島中央,決不允許扔進水里。
至于生理排泄,更是需要極大的忍耐力。
白天所有人就地解決小便,大號則必須忍著,等到半夜,再輪流劃著簡易的木筏,到遠處蘆葦叢深處集中解決,順便將白天積攢的魚骨頭一同掩埋掉。
茍在這里,每一天都是一種煎熬。
王衛(wèi)國心里暗自佩服孫大勇他們,能用這種方式堅持這么久,這意志力簡直非人類。
不過,他們三人的心態(tài)倒是很平和。
一開始,王衛(wèi)國因為上輩子的遺憾,還打算去跟各路英雄豪杰,來爭個全軍第一。
而周華跟許尚二人也是心高氣傲,甚至都沒考慮過有可能最終的名次不好這種事。
直到現在,三人體驗到這股幾乎能將人壓扁碾碎的殘酷磨礪,才明白能在這場殘酷的選拔中,跟著兄弟們一起挺到最后,拿到一個不錯的成績,便已足夠被稱一聲,鋼鐵意志。
時間一天天過去,在這片與世隔絕的蘆葦蕩里,他們仿佛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只能通過日出日落,大致判斷又過了一天。
五天,僅僅五天,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年那么漫長。
這片湖區(qū)并非絕對的安全區(qū)。
外圍駐扎了至少二十隊老兵,他們的任務就是封鎖這片區(qū)域,阻止任何參賽隊伍靠近這里獲取食物和水源。
偶爾,會有老兵的小隊乘著小船進入蘆葦蕩巡邏。
每當那時,就是六人最緊張的時刻。
他們會立刻停止所有動作,像石頭一樣趴在簡易平臺上,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大氣不敢喘一口。
巡邏所發(fā)出的聲音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每一次都像是在他們心尖上碾過。
一旦被發(fā)現,以他們現在的狀態(tài),除了被包圍逮住,沒有第二種可能。
“砰!砰砰!”
遠處的林子里時常會傳來零星的槍聲,提醒著他們,這場殘酷的選拔已經進入了最后的白熱化階段。
到了這個時候,節(jié)省子彈已經毫無意義,所有還留在場上的人,都在為了最后的資格做著殊死搏斗。
倒數第三天,黃昏時分,蘆葦叢中傳來一陣異樣的響動。
王衛(wèi)國等人立刻警覺起來,紛紛抓起身邊的武器,緊張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片刻后,三個狼狽不堪的身影從蘆葦叢里鉆了出來,正是之前分開行動的張青小隊。
他們的樣子只能用慘烈來形容。三個人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作戰(zhàn)服被撕得破破爛爛,臉上、胳膊上滿是劃傷和血痕。
每個人的眼窩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干裂,顯然是餓了很久,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看到王衛(wèi)國他們,張青像是看到了救星,緊繃的神經一松,差點一頭栽倒在泥水里。
“老王……你們也在這兒?”
張青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王衛(wèi)國趕緊和周華上前,將他們三人扶到蘆葦深處上。
“你們這是……”
看著他們凄慘的模樣,王衛(wèi)國皺起了眉頭。
張青苦笑一聲,擺了擺手,顯然不想多提被追殺的經歷。
他喘了口氣,眼神掃過眾人,直接切入正題。
“我們頂不住了,只能往這邊跑碰碰運氣。我們只剩十五根彩棒了,你們還剩多少?”
王衛(wèi)國看了看許尚和周華,在這種時候,內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他沒有隱瞞,坦誠地說道:“我們情況好點,還剩三十多根?!?/p>
“那你們還有機會競爭一下第一,陳俊生他們不知道躲哪去了,一直沒看到,他們剩的應該也不少?!?/p>
張青靠在一捆蘆葦上,大口喘著粗氣,長時間的奔逃和饑餓讓他連多說幾句話都覺得費力。
他旁邊的兩個隊友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貪婪地呼吸著帶著水汽的空氣,仿佛那是瓊漿玉液。
“第一?”
王衛(wèi)國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想了,能帶著兄弟們一起過關就燒高香了。”
他從自己的背包里摸出幾片曬得硬邦邦的魚片,遞給張青三人。
“先墊墊肚子吧,這玩意兒味道不怎么樣,但能頂餓?!?/p>
張青三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哪里還顧得上味道。
接過魚片,連聲道謝,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那魚片又干又硬,還帶著濃重的腥味,可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無上的美味。
夜幕降臨,篝火再次升起,微弱的火光映照著九張疲憊而堅毅的臉。
又到了每日的“上刑”時間。
八十六團隊里的一個漢子,心態(tài)首先崩了。
他拿著一片魚干,看了半天,臉上滿是絕望,猛地將魚干往地上一摔,聲音帶著哭腔。
“我真是受夠了!這過的叫什么日子!下屆,下屆打死我也不來了!”
拿個好名次,表現突出,確實有機會提干,成為軍官,這是多少大頭兵夢寐以求的榮耀。
可為此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這種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幾乎要把人逼瘋。
張青的兩個隊友也是一臉的生無可戀。
他們三個現在已經瘦得脫了相,顴骨高高聳起,眼窩深陷,整個人就像是剛從難民營里逃出來一樣。
吃不好,睡不穩(wěn),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度秒如年。
看著他們崩潰的樣子,八十六團的一個漢子反而樂了,他拍了拍張青的肩膀。
“兄弟,這才哪到哪啊。你們三是狠人吶,能在外面撐到現在才進來。不像我們,早早就到了這鬼地方。只不過,這里恐怕也沒你們想的那么好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