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歧只覺哪里有些怪異,可轉(zhuǎn)念一想,元煦雖是內(nèi)侍出身,但的確見過許多宮中女子。
確實(shí)比他更懂女人心思。
見他面色,元煦哼笑:“咱家雖不懂風(fēng)月,但在宮中見多了這等事情。
“她以退婚之身嫁給你,主動邀寵甚至勾引,都不奇怪?!?/p>
勾引……
謝歧不耐地拂了拂耳廓。
元煦道:“后宮女子存亡絕續(xù),皆依靠盛寵,你這妻子身份尷尬,自然只能百般討好你。
“若新婚時(shí)她面上顯露半點(diǎn)不愿,勢必會被你疑心是否對謝序川還有舊情。
“是以不管她做出什么姿態(tài),做低伏小也好,卑微奉承也罷,都不奇怪。”
想到宮中情形,元煦語氣淡漠:“宮中女子為求主子青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位份低微的,不僅需上下打點(diǎn),有的還會委身有官職的太監(jiān)。
“還有些得主子歡心,這輩子出宮無望的女官,亦會玩弄那些女子,必要時(shí)候?yàn)樗齻冊谥髯用媲罢f一兩句好話?!?/p>
說到此,元煦哼了一聲:“我早年進(jìn)宮,就曾見過一個新入宮的秀女,冬日里穿著薄紗躲在旖翠閣外。
“那段時(shí)日,主子喜歡到那處賞雪景……”
元煦垂眸,執(zhí)起酒盞為自已斟滿:“但你說巧不巧,偏生那日主子沒去,那秀女也不死心,生生給自已凍死在旖翠閣的假山里?!?/p>
輕嘆一聲,元煦語氣里帶了幾分悵然:“一夜過去,她的尸首跟雪水凍在一起……
“這等粗活兒,宮里老人都不愿做,便將我派了去,我鏟了許久,鏟得尸體血肉模糊,方將那里打掃干凈?!?/p>
見謝歧面色微凝,元煦以為他怕了這些個深宮逸聞,便不再開口。
謝歧對他人生死并不在意。
他懂那女子的決心,無非是人微言輕,在后宮里像狗一樣活著,不如豁出去豪賭一番。
贏了,扶搖直上,輸了,再不必茍活于世,如豬如狗。
他只是沒想到沈沅珠也會這般……
如今想想,元煦說得也有些道理。
沈沅珠雖是沈家大小姐,但說一句無依無靠也不算過分。
想來沈沅珠在沈家,與他在謝家的處境,有八分相似。
他年幼時(shí)與那些個宮中妃子也沒什么不同,一樣上下討好,一樣對下人卑躬屈膝。
沒有集霞莊時(shí),他冬日沒有厚襖,夏天沒有降溫的冰。
甚至需要自已去謝家院子里,拾些干枯樹枝,燒火御寒。
想到此,謝歧又覺自已昨日有些過分。
沈沅珠父母雙亡,夫婿又從人人捧著謝序川,換成了他……
捏了捏眉心,謝歧有些煩躁。
他昨日拒絕了她,怕是沈沅珠這會兒正在家中驚惶無措。
這般一想,謝歧便有些坐不住。
元煦見他那模樣,輕笑道:“怎么,心疼沈家大小姐了?”
謝歧一臉端正:“她性情堅(jiān)毅,且能為我出頭,何需他人心疼?
“天色不早,我需早些歸家。”
他站起身朝著元煦擺手,示意自已先走。
看著他的背影,元煦不屑地嗤了一聲。
什么天色不早,這會兒都還不到戊時(shí)……
元煦道聲罷、罷,又喚了歌舞姬來。
謝歧出了醉春樓,欲往家中趕,走了幾步卻又想起昨夜他倉皇退后,搬了衾褥歇在小榻時(shí)的急切模樣。
女子大多心思重,也不知沈沅珠是否多想。
回到茜香院時(shí),謝歧手中提著兩個食盒,他不知沈沅珠喜歡什么,但早上用飯時(shí)見羅氏多備了兩樣糕點(diǎn),想來是喜好口腹之欲。
所以便買了些城中出名的老鋪點(diǎn)心。
“夫君回來了?”
見謝歧回來,沈沅珠滿面笑意。
“嗯?!?/p>
謝歧面上冷淡,言辭卻有些支吾:“給你帶了些糕點(diǎn)?!?/p>
沈沅珠道:“多謝夫君?!?/p>
發(fā)現(xiàn)她眉宇間不見郁色,謝歧放心不少。
沈沅珠打開糕點(diǎn)匣子,一樣樣看去,隨即抬頭一臉崇拜:“夫君好厲害,竟有這般多的樣數(shù),怕是不好挑選吧?!?/p>
“些許糕點(diǎn)而已,有什么不好挑選的。”
她這模樣,好似他在外獵了大蟲一般,實(shí)在是……
謝歧緊抿著唇,壓下不受控般揚(yáng)起的唇角。
“夫君可想到,如何售賣那批褪色紅綢的法子了?”
“還未……”
謝歧有些想法,目前只是初具雛形,他未想好,便沒說出口。
沈沅珠點(diǎn)點(diǎn)頭:“夫君在外奔波一日,我?guī)头蚓?。?/p>
“我……”
正想說她不必做這些瑣事,羅氏便上前幫謝歧將外袍褪了下來。
話卡在喉嚨中,謝歧又咽了回去。
“爐上燒了熱水,姑爺在外奔波一日,可要洗漱洗漱?”
謝歧點(diǎn)頭,轉(zhuǎn)身去了浴房。
浴房中水汽縈繞,滿室潮濕帶著一股淡香,那股香氣若有似無,但仔細(xì)去聞,聞不見半點(diǎn)。
可一旦覺得它不存在時(shí),那隱淡的香氣又不知從哪鉆出一絲,縈在鼻尖。
盥洗架上掛著兩條繡了鴛鴦的大紅軟巾,一條嶄新,一條上面帶著水漬,半干未干,似與滿室潮濕糾纏。
走進(jìn)浴房的謝歧,突地面熱一瞬。
這浴房,除了他,只有一人會用。
燥熱升騰,謝歧忍不住緊咬食指,直至鮮血淋漓,才壓下那股陌生的惱意。
他趴在木門邊許久,才“咚”一聲,狠拍在上頭。
耳尖滾燙,灼熱久久不散,謝歧惱怒地揉了揉,褪去衣衫跨進(jìn)浴桶。
他仰躺在浴桶中閉目不語,更不敢胡思亂想。
直至熱水燙得手指上的傷口發(fā)出刺痛,他才使勁在傷口上按了按。
印記消下去許多,謝歧看著卻有些出神。
沈沅珠果真如元煦所說,與后宮女子一般,無所不用其極的……
勾引他。
這三字浮現(xiàn)心頭,謝歧面上流露一絲外人難以得見的羞赧。
隨后,他又有些無奈的一嘆。
怕是他一日不與沈沅珠圓房,那人便一日心不安。
少不得要使些手段,處處勾引。
謝歧抿著唇,撩起一捧水撲在面上。
他牙關(guān)微微咬緊,面頰浮現(xiàn)一絲緋色,終下定決心一般嘆息。
既然她那樣不安,那他便……
從了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