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瑢布莊的少東家挨過五十大板后,成了個(gè)血人,死活不知。
但板子打過后,周瑞也不曾阻攔,倒是將人放了出去。
晚間用飯時(shí),樓下廊上還沾著血肉,不知是故意還是如何,總之無人收拾。
廂房內(nèi)再?zèng)]了熱鬧,寂靜得落針可聞。
眾人惶恐不安地過了兩日,終于等到周瑞宣布初篩樣布結(jié)果的時(shí)候。
沈沅珠和謝歧站在一處,元煦與一位面白須長的男子同坐首位。
“以下商號(hào),樣布品質(zhì)優(yōu)、經(jīng)內(nèi)廷與織染署共同查核,可進(jìn)下一輪甄選。
“鋪號(hào)如下……江南溫家布坊、同江府浣花坊、濟(jì)南府恒昌染坊……”
周瑞念了一串,沈沅珠和謝歧靜靜聽著,直到聽見周瑞口中喊出了蘇州府。
“蘇州府沈家布坊……上京京錦鋪……合興織局……”
被周瑞點(diǎn)到名字的人,都忍不住頭一縮。而沒被點(diǎn)到名字的,則重重舒了一口氣。
謝歧忍不住抬頭去看元煦,就見元煦勾著唇淡淡瞥他一眼。
“未能成功入選的,今兒就可以離開了,其余商號(hào)東家,請隨我來。”
周瑞說完,沈沅珠和謝歧一起看向沈硯淮。
沈硯淮朝二人擺擺手,示意他無事,讓二人快些離去。
“沅珠……”
沈沅珠垂眸,看著沈硯淮的身影隨周瑞離開后,輕聲道:“我們先走?!?/p>
留在這里,也無用處。
“我去跟公公道別?!?/p>
既已被淘汰,便說明上頭瞧不上他們,且眾人都知他是元煦身邊的人,若無聲無息走了反倒刻意。
謝歧離開,沈沅珠一人回房收拾東西。
剛打開包裹,葉韻衣就拉著沈沅瓊走了進(jìn)來。
沈沅珠皺眉:“你們怎么來了?”
葉韻衣道:“沅珠,我問你,沈家染譜一直都在你手中,根本沒被謝家偷走對(duì)不對(duì)?”
“你問這做什么?”
葉韻衣?lián)P著頭:“我現(xiàn)在不計(jì)較了,但我要你幫我做件事?!?/p>
“……”
沈沅珠懶得理她,和苓兒繼續(xù)收拾手中行囊。
葉韻衣上前拉扯她一把:“同你說話呢,你沒聽見?你幫我將沅瓊帶回蘇州府?!?/p>
聽了她這話,沈沅珠才抬頭。
葉韻衣道:“你阿兄都告訴我了,這什么狗屁皇商,竟是要人命的買賣。
“個(gè)狗娘養(yǎng)的什么王,欺我無權(quán)無勢的平頭商戶,我呸……我咒他這輩子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生兒子沒……”
“嫂嫂。”
沈沅瓊拉了葉韻衣一下,打斷她的咒罵。
葉韻衣強(qiáng)壓下心頭怒火,將沈沅瓊往沈沅珠身前一推:“你把沅瓊帶走,帶回去,星橋還在書院,沈家不能無人?!?/p>
沈沅珠看了眼沉默寡言的沈沅瓊,又看了眼眼中微紅的葉韻衣。
她微微蹙眉:“你不回去?”
葉韻衣眉頭一挑:“硯淮還在上京,我去何處?”
沈沅珠低頭,邊收拾邊道:“沈硯淮會(huì)沒事的,同會(huì)館家眷和下人可自由出入,你二人去上京尋個(gè)落腳地等沈硯淮即可?!?/p>
讓她與沈沅瓊一路?她才不愿意。
說罷,沈沅珠將包裹緊緊系起,拎著往樓下去。
葉韻衣和沈沅瓊急的直跺腳,沈沅珠卻是沒再管她們,自已往大門外走去。
未想人還沒走到門口,羅氏便急忙趕了過來。
沈沅珠見她身后還跟著衛(wèi)虎,長長嘆息一聲。
一見沈沅珠,羅氏眼圈便紅了,上前猛地將人攬?jiān)趹阎小?/p>
“小姐,您出來就好了,擔(dān)心死我了?!?/p>
沈沅珠也摟著羅氏,鼻尖酸澀。
她往日不知做皇商是個(gè)什么樣子呢,只道他們行商之人最厲害的,也不過就是給天家做事,成為皇商。
她往日想,若成了皇商,那銀子是要嘩啦啦往自家錢匣子里掉的。
可那前提是,需得先有命在。
“云崢和羅青回去了,以防萬一,我與衛(wèi)虎不放心,留在上京等小姐。小姐,您不知,前兩日有個(gè)姑娘被官爺拖出來,險(xiǎn)些將老奴嚇?biāo)馈?/p>
羅氏低聲說著,抹去面上淚水。
衛(wèi)虎將東西幫忙搬到馬車上,伸著頭來回朝院子內(nèi)張望。
沈沅珠道:“謝歧跟公公告別去了,一會(huì)兒便來?!?/p>
衛(wèi)虎點(diǎn)頭,坐在馬車上乖乖等著。
元煦和謝歧此時(shí)正站在池子邊,四下無人。
謝歧道:“謝謝公公,公公何時(shí)回蘇州府,我請公公飲酒?!?/p>
元煦嗤笑:“你是該請我喝一頓?!?/p>
他本是想養(yǎng)一條得用的狗,未想這等關(guān)頭還要給狗收拾首尾。
謝歧嘿嘿一笑,元煦道:“希望吧,希望今生還能回到蘇州府?!?/p>
他說完,轉(zhuǎn)過身,撣了撣身上落下的魚食渣滓,“變天了……”
“王爺他……”
謝歧低聲一句,元煦道:“常事,若能翻身我二人蘇州府見,若不能……”
元煦面上淡漠,似對(duì)生死并不太過看重。
“走吧……”
“公公,我還有一事想問,那位阮娘子……”
元煦看他一眼,嘖了一聲:“我記得你不是這般婆媽的人,為你夫人問的?”
謝歧淡笑:“夫人心善?!?/p>
“讓她不必惦記了,這種事她管不了,也管不過來。至于人,能活,但家產(chǎn)……”
元煦冷哼,謝歧抿唇,未再多言,只是臨走時(shí)他對(duì)著元煦行了個(gè)大禮。
見他背影,元煦道:“謝歧,鱗紋染和冠群英再不能面世,你可知?”
謝歧一頓:“知曉,謝公公提點(diǎn)?!?/p>
“那滾吧。”
謝歧起身,看著元煦突然開口:“公公可要再踢一腳?”
這話一出,元煦突然笑罵一聲:“滾?!?/p>
若有機(jī)會(huì),他希望這一腳回到蘇州府再踢……
謝歧上馬車后,便將元煦的話學(xué)給沈沅珠聽。
良久,沈沅珠道:“謝歧?!?/p>
“嗯?”
“往后再不來上京了?!?/p>
她今生,再也不想著做什么皇商了,在蘇州府賺的銀子夠花便成了。
謝歧聞言,溫柔點(diǎn)頭:“再不來了?!?/p>
沈沅珠在心中為阮馥蘭祈了平安后,告知衛(wèi)虎回程。
這一日,從京城離去的馬車很多,沈沅珠靜靜看著許久沒有言語。
“啊!”
車內(nèi)氣氛沉重,苓兒卻是突然叫了一聲。
“小姐,小姐……”
“怎的了?咋咋呼呼的?!?/p>
羅氏不滿呵了聲,苓兒慘白著一張臉,哆哆嗦嗦道:“前頭那輛馬車……那馬車上的人……
“小姐,奴婢見鬼了,奴婢好像看見了崔……崔……崔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