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丞相眼疾手快地?cái)r住了她。
“真兒,你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你姨娘!你姨娘早就死了!這不過是一具被邪術(shù)操控的傀儡罷了!”
姜瑤真哪里聽不進(jìn)去?
她拼命掙扎,指甲在父親的手臂上劃出血痕,整個人狀若癲狂。
“不!不是的!爹你騙我!姨娘沒有死!她怎么會死呢!這些年她一直陪著我,教我騎馬,教我跳舞,還給我講南月的故事!”
“姨娘是為了你才離開的,她怕連累你,連累到咱們姜家……爹,你快讓府醫(yī)來,你救救她,好不好?爹!”
花蓮的尸身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可怖。
腹部的劍傷處,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一種混雜著腐肉的黑褐色黏液,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隨著她倒下,臉上那層精心偽裝的皮肉也開始剝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尸斑。
那已經(jīng)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團(tuán)模糊的腐爛物。
姜丞相看著那具殘破的尸體,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難辨的情緒,最后只剩下徹骨的冰冷。
他決絕地?fù)u了搖頭。
父親的冷漠,姨娘的“慘死”,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姜瑤真所有的希望和理智都絞得粉碎。
她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長號,雙眼一翻,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丞相府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就連那些見慣了生死的府兵,此刻看著院中那具詭異的尸體和這混亂的場面,臉上也都寫滿了不安。
一片嘈雜中,唯有一道笑聲突兀地響起,清晰刺耳。
是姜天澤。
他站在那里,看著昏死過去的姜瑤真,看著那具被他親手操控著送上劍刃的傀儡,放聲大笑。
他終于報(bào)復(fù)了姜瑤真,報(bào)復(fù)了這個曾經(jīng)伙同她姨娘,禍害算計(jì)姜姝寧的蛇蝎女子。
他讓她親眼看著自己最珍視的“姨娘”如何變成一具腐爛的尸塊,讓她也嘗嘗希望徹底破滅的滋味。
總算是,為他的阿寧出了口惡氣。
哪怕自己也已是甕中之鱉,可看到仇人崩潰的模樣,他便覺得,值了。
蕭凌川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半分動容。
他一揮手,幾個府兵便立刻上前,將還在狂笑的姜天澤死死摁住,用鎖鏈捆了個結(jié)實(shí)。
景王府的地牢里,陰暗潮濕,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和霉腐的氣味。
姜天澤被鐵鏈鎖在墻上,亂發(fā)遮住了半張臉,神情卻不見絲毫頹敗,反而透著一股狼一樣的兇狠。
沉重的鐵門被打開,一束光照了進(jìn)來。
蕭凌川身著玄色常服,緩步走入,身后跟著兩名親衛(wèi)。
他停在牢房外,目光平靜地落在姜天澤身上。
“本王沒想到,你為了扳倒本王,竟會放棄逃走的機(jī)會,布下這么大一盤棋?!笔捔璐ǖ穆曇粼诘乩卫镲@得格外清晰,“你的這份心智,若用在安邦定國上,未嘗不能成為一代明君。用在這些歪門邪道上,你不覺得可惜嗎?”
姜天澤扯了扯嘴角,發(fā)出一聲滿是嘲諷的冷笑:“蕭凌川,我技不如人,栽在你手上,我認(rèn)了。要?dú)⒁獎?,悉聽尊便。少在這兒跟我說教,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我兄長了?”
他抬起頭,眼神陰冷如毒蛇,“蕭凌川,你搶走阿寧,我這輩子都會與你為敵!不死不休!”
“本王只是不明白,”蕭凌川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你既然如此介意本王‘搶走’姝寧,又為何要與蕭懷瑾聯(lián)手?蕭懷瑾是靠一包迷藥,從衙門地牢里逃走的。那包藥,是你給他的吧?”
“是又如何?”姜天澤毫不避諱,“我跟他聯(lián)手,就是為了對付你!只要你不在了,阿寧自然會回到我身邊!”
蕭凌川聞言,臉上終于浮起一絲清晰的、毫不掩飾的嘲諷。
那神情,仿佛在看一個自作聰明的跳梁小丑。
“你如此自信,倒也不是壞事?!彼朴频卣f著,神色晦暗,“不過,本王得告訴你一件事。蕭懷瑾,他不僅從衙門逃了出去,他還順道……帶走了姝寧和小鄴君?!?/p>
他頓了頓,欣賞著姜天澤臉上逐漸僵硬的表情,才慢條斯理地補(bǔ)上最后一刀。
“難道,這也是你們事先說好的?”
“……什么?”
姜天澤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的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瞳孔猛地收縮。
“他竟然……可惡!他怎么敢!”
這一刻,滔天的悔意如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吞沒。
他后悔答應(yīng)和蕭懷瑾那個偽君子聯(lián)手!
后悔鬼迷心竅,給了他那包能放倒整個衙門官兵的迷藥!
是他親手給了蕭懷瑾一個帶走姜姝寧的機(jī)會!
蕭凌川看著他這幅癲狂又追悔莫及的模樣,唇角微勾,起身離開。
身旁侍衛(wèi)低頭緊跟,壓低嗓子問:“王爺,要不要給姜三公子上刑?”
“免了?!笔捔璐曇羧绾坦牵伦掷淇?,“他早就在受刑?!?/p>
后悔這東西,比刀劍還狠,能活活剜人心。
此時(shí)的姜天澤,已經(jīng)在地獄里了。
——
綺麗院。
雕花木床上,姜瑤真猛地睜開雙眼,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剛從一場溺水的噩夢中掙脫。
她雙目空洞,死死盯著頭頂那繡著繁復(fù)芙蓉花的帳頂,一動不動,好像一尊失了魂魄的木雕。
“吱呀——”
房門被推開,姜夫人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jìn)來。
雖說姜瑤真并非她親生,但多年親手撫養(yǎng),終究有些感情。
“真兒,醒了就好。”她將湯碗放在床頭的小幾上,關(guān)切道,“來,喝點(diǎn)安神湯,壓壓驚。那血腥場面,是嚇壞了?!?/p>
姜瑤真毫無反應(yīng),眼神依舊直勾勾的,沒有半點(diǎn)焦距。
姜夫人嘆了口氣,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觸手一片冰涼。
“你姨娘的事……哎,你也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fù)生,你且好生養(yǎng)著身子。”
她絮絮叨叨又說了幾句,見姜瑤真始終不言不語,只得無奈地起身。
“湯藥記得趁熱喝了,晚些時(shí)候我再來看你?!?/p>
腳步聲遠(yuǎn)去,房門再次合上,屋內(nèi)重歸寂靜。
就在門扉閉合的那一瞬間,姜瑤真的眼睛這才猛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一道怨毒至極、又夾雜著無盡恐懼的幽光,從那空洞的眼底深處迸發(fā)出來。
她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
前世的種種,猶如決堤的洪水,挾裹著刺骨的冰冷與血腥,瞬間沖垮了她今生所有的認(rèn)知!
她的姨娘花蓮,本是南月皇室安插在大鄴的棋子。
她們的目標(biāo),是扶持一個傀儡,從內(nèi)部分化大鄴,最終助南月將其吞并。
她們選中了蕭凌川,那個看似被皇室厭棄、無權(quán)無勢的景王。
為了讓他為她們所用,她們甚至編造了他身負(fù)南月皇族血脈的謊言。
蕭凌川也確實(shí)“上鉤”了。
他對她言聽計(jì)從,甚至表現(xiàn)出非她不娶的深情。
實(shí)際上,他不過是把她們當(dāng)成棋子,通過虛與委蛇的方式,一步步套取南月的機(jī)密,為他自己鋪就一條通往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血路!
起初,她對此一無所知,還自以為他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為她所用。
直到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蕭凌川看向嫡姐姜姝寧時(shí),那藏都藏不住的、猶如暗夜烈火般的占有欲。
嫉妒的毒蛇啃噬著她的心。
憑什么?
論相貌性格,姜姝寧哪點(diǎn)比得上她?
憑什么能得到蕭凌川的青睞?
于是,她將蕭凌川為姜姝寧準(zhǔn)備的避子藥,換成了一種無色無味、難被察覺的慢性毒藥。
她看著姜姝寧的身體一日日衰敗,看著她最終香消玉殞,心中暢快淋漓。
她以為,除掉了眼中釘,蕭凌川就會是她的了。
沒想到,姜姝寧死后,蕭凌川徹底瘋了。
他用雷霆手段登上了皇位,然后調(diào)轉(zhuǎn)兵鋒,以摧枯拉朽之勢踏平了南月!
他侵占南月的動機(jī)令人費(fèi)解,竟并非出于一己野心,而是為了探尋祁月山那隱秘莫測的驚天之謎。
她和姨娘最后被蕭凌川打入天牢,以欺君之罪,遭受萬蟻噬心、凌遲處死的極刑。
臨死前那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跨越了生死,再次在她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姜瑤真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恐懼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蕭凌川!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今生,她不能再像前世那樣,坐以待斃,最后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既然退無可退,那便……先下手為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