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白哲遠給的地址，林清妍來到一處山腳下的庭院。

低矮的木門上掛著個石頭牌子，上面刻著：光與塵。

推門進去，入目是一叢叢開得正明麗的小雛菊，白的，黃的，粉的，紅的……鑲嵌在綠葉叢中，沿著山坡蔓延至望不到的地方。

她找了許久，才在山茶花叢中找到一條上去的路。

沿著臺階往上，少不得會碰到那開得簇擁的花，然后嫣紅的花瓣便跟隨她落了一地，有些落到她鞋上，褲腳，當風吹來，又會被卷起在她眼前舞動一番。

越往上走越能看清這個地方，一個不大的山坡，種滿了各種的花，形成立體的花園。

走過山茶花叢，接著是一片四季海棠，再是茉莉，又看到了梔子，還有秋英，更遠處是那美得開的壯觀的洋桔梗。

一眼根本看不夠，目不暇接。

再接著，她看到了白哲遠，這個星光熠熠的大明星正穿著花匠的衣服，在菊花叢中，舉著水管給花澆水。

看這些花，每一叢都開得明艷，可見花匠是真花費了大量心思，是真的喜愛這個花園。

他看到了她，沖她擺了一下手，然后關掉水管過來。

“麻煩你跑這一趟了?！?/p>

林清妍看著笑容和善的白哲遠，不由得一陣厭惡，“從市區(qū)到這里，一個半小時的路程，確實很麻煩?！?/p>

白哲遠略有些尷尬，“我以為看過這些花，會讓林小姐覺得來這一趟很值得?！?/p>

“如果白先生只是想要向我炫耀您的花園而特意讓我跑這一趟，我會覺得白先生太沒有分寸感了?！?/p>

“好吧，我有正事想請林小姐幫忙?！卑渍苓h有些無奈道。

“請我?guī)兔?？”林清妍挑眉?/p>

“林小姐，請?！?/p>

白哲遠先一步朝上面走去，林清妍默了一下，跟著走上去了。

坡頂有座藍色的房子，小巧而別致，一面是大大的落地窗。

窗外有個石桌，白哲遠請她在石桌旁坐下，再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林清妍沒喝茶，而是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

“林小姐趕時間？”

林清妍抬頭看向白哲遠，眉頭皺了皺，“我和我弟弟約好回老家看望我爸。”

“這樣?！卑渍苓h笑笑，“林小姐婚禮那天，安先生跟我說了很多林小姐從小到大的事，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和我說這些，但我能感受到他很愛你。”

“當然，哪個爸爸不愛自己的女兒?！?/p>

“是，我也深深愛著我的女兒，白英。”

“但也有無情無義的。”

“欸？”

林清妍搖頭，她沒想過向白哲遠或白家表達她的抱怨或者憤怒，可他們卻一次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看他們祖孫情深，父女情深的戲碼。

很討厭，很惡心。

“抱歉，我沒時間和白先生東拉西扯，如果你沒事的話……”

“我想借林小姐手里的畫，林窈的，放在畫展上展示?！彼Φ?。

林清妍這一刻很想笑，“你要為林窈開個人畫展，你經(jīng)過她同意了嗎？”

“如果我能聯(lián)系上她?！?/p>

“呵。”

“但她也許會出現(xiàn)在畫展上，對吧？”

絕無可能！

林清妍呼出一口氣，“抱歉……”

“我想讓更多人看到她的才華，不想她被淹沒在蕓蕓眾生里，如一顆蒙塵的明珠。”

一顆蒙塵的明珠。

是啊，她的媽媽是明珠，只是被現(xiàn)實的灰塵給蒙住了。

但，白哲遠憑什么，他出軌別的女人，拋棄懷孕的未婚妻，害她被爛人糟蹋，一生悲苦，如今這個畜生卻說她是明珠，想讓更多人看到她的才華？

“林小姐，請你轉身向后看。”白哲遠懇切道。

林清妍眼中閃過困惑，下意識的轉頭，但看夕陽西下，而金色的余暉灑到了這一片花園中，如無數(shù)閃著亮光的小精靈在花蕊間舞動。

她震驚地久久說不出話來，像什么在心口炸開了。

她慌忙起身，跑到藍色房子里面，公主床，毛線編織的矢車菊沙發(fā)，落地窗前的畫架，以及桌子上媽媽的照片……

“這里是林窈的花園，‘光與塵’是她刻的門牌?！卑渍苓h跟在她后面道。

林清妍沒理他，再次跑出去，看向那落日的風景，正是媽媽那幅畫中所畫的風景。

光與塵。

你是光，我是塵。

光是耀眼的，我是卑微的。

但我愛你，亦如沐浴在光中的微塵。

光在哪兒，塵就在哪兒。

那幅畫的背面有這樣幾行小字，那是林窈對白哲遠愛的宣言，那幅畫本身就是一封情書。

“這個花園是我為她打造的，園中的每顆花草也都是我種下的，我的人生早已成三份，一份是我的事業(yè)，一份是我的家庭，另一份就是這個花園。我已經(jīng)守著這花園快三十年了，我想讓她看看，哪怕是一眼，那我這三十年，無數(shù)的日夜，也就沒有浪費?！?/p>

說到這兒時，白哲遠眼神里帶著滿滿的疲憊和無奈。

“她……”看不到了。

林清妍再深吸一口氣，白先生……為什么約我來這兒，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難道他知道她和林窈的關系了？

“我也說不清楚，每次看到林小姐都很想親近，很想訴說什么，但請別誤會，這種親近更像是對待親人一般?！?/p>

林清妍不想去深思這所謂的‘親近’，“我拍下來的那幅畫正是‘光與塵’?！?/p>

是這個花園，媽媽在最燦爛的年紀，沉浸在最甜美的愛意中畫下的。

而那幅畫拍下來，她甚至都沒敢看一眼。

只是想想，便都心疼到要窒息。

“這幅畫是她畫下來送給我的?！卑渍苓h道。

“那你怎么弄丟了？”

“我們之間發(fā)生了很多事?！?/p>

“所以畫不是你的了，人也不是你的了?！?/p>

“這是我人生中莫大的遺憾?！?/p>

“既然是遺憾，那就是無可挽回了。而且我覺得，她未必想讓人看到那幅畫。”她忍著撕扯開一切的暴戾，“請你尊重她?！?/p>

“我知道這幅畫是林小姐花重金拍下的，我只是展覽一周，一周后會妥善還給林小姐?！?/p>

林清妍搖了搖頭，她不想媽媽被拖回過去，所以就這樣吧。

“林小姐……”

“除非，你能找到她，讓她同意，我就把這幅畫借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