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出了公館,沒讓旁人跟著,也沒坐馬車,一起走在街上閑逛。
華燈初上,酒肆茶坊里笑語喧闐,商鋪貨攤前人來人往。
今夜的風(fēng)有些冷,拂過甄玉蘅的臉側(cè)時,她禁不住打個寒戰(zhàn),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領(lǐng)子。
她側(cè)過臉看謝從謹(jǐn),見他像是在出神,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都停下來了,他還不知道,繼續(xù)走著。
她叫了他一聲,問他要不要吃梅花糕。
二人在賣梅花糕的小攤前停留,謝從謹(jǐn)問她:“方才沒吃飽嗎?”
甄玉蘅說:“沒怎么吃就出來了?!?/p>
“早知道就回去再吃點了,讓你吃個夠。”
“我也不想待在那兒,人太多, 沒法兒和你說話?!?/p>
甄玉蘅眼睛彎著,含著笑,謝從謹(jǐn)望著她,心口卻在發(fā)澀。
攤主是個大娘,以為他們是夫妻,一邊忙活一邊笑著說:“你們倆瞧著可真般配,長得都俊,你們生的孩子,肯定好看得很?!?/p>
原本只是一句好聽話,他們二人聽了卻面色都有些低落。
因為他們的確有過一個孩子,只是沒有機會見那孩子的模樣。
甄玉蘅抿著唇勉強笑笑,謝從謹(jǐn)則大大方方地說:“借您吉言?!?/p>
大娘將梅花糕遞給他們,收了錢,對他們說:“愿你們長長久久的啊?!?/p>
長長久久,這話放在現(xiàn)在,放在即將離別的前一晚,實在有些不合時宜,惹得人心里更是像揪著一樣。
謝從謹(jǐn)和甄玉蘅都一笑而過,二人一邊走一邊吃著梅花糕,街市上熱鬧喧囂,顯得他們格外冷清。
街頭有雜耍藝人在打鐵花,他們一起湊過去看。
鐵花飛濺,萬千星火在夜晚綻放,璀璨的光亮倒映在甄玉蘅的眼眸,她仰著臉看火花如星子劃過夜幕,嘴角彎著,謝從謹(jǐn)?shù)哪抗鈪s只停留在她的側(cè)臉,不動分毫。
甄玉蘅余光中可以瞥見謝從謹(jǐn)盯著自己的眼神,她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眼神,她假裝沒看見,心口像是被什么堵著。
人潮擁擠,有人差點擠到甄玉蘅,謝從謹(jǐn)攬住她的肩膀,將她護(hù)進(jìn)懷里,手自搭上她的肩膀后就再也沒有放開。
甄玉蘅感受到那掌心的溫?zé)?,有些貪戀,于是一動不動,就由他那么摟著?/p>
待到表演結(jié)束,二人掏了一錠銀子,轉(zhuǎn)身離開。
他們都沒有說要去哪兒,漫無目的地東游西逛。似乎只是無聊的閑逛,卻在以后都是奢望。
二人并肩走著,垂在身側(cè)的手時不時地碰到一起,甄玉蘅手指蜷了蜷,小拇指卻被勾住,然后是整個手掌。
男人修長的手指鉆進(jìn)她的指縫,緊緊扣住,掌心相貼。
這種感覺其實有些陌生,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但他們很少牽手。
這樣走在街上,手牽著手,戀人之間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于他們而言是妄想。
也只有在此刻,在嫌少有人見過他們的江南,在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晚上,他們才能這般大膽一次。
甄玉蘅感到謝從謹(jǐn)?shù)恼菩暮軤C,傳過來的熱意幾乎將她全身都烘熱了,她的心里也像是被填滿了一樣。
她回握著謝從謹(jǐn)?shù)氖郑瑺康酶o。
二人對視著,臉上都有笑意,他們看著對方笑,笑容慢慢變大,笑得彎了腰。
怎么會不想笑?在人聲鼎沸處,悄悄地牽彼此的手居然就能十分地滿足。
街市上人如潮涌,他們身處其中,像一對尋常夫妻,一起走過熙熙攘攘的街頭,走過小橋流水的河畔。
他們一起登上畫舫,坐在二層看夜景。
謝從謹(jǐn)提著酒壺給自己倒酒喝,甄玉蘅默默地又拿了一個酒杯,放到他面前。
謝從謹(jǐn)看她一眼,給她也倒了一杯。
二人舉杯碰了一下,一起仰頭喝了酒。
甄玉蘅掏出了一樣?xùn)|西,遞給謝從謹(jǐn)。
謝從謹(jǐn)掃了眼,以為是銀票,她要還回來,便說:“給你的你就收著?!?/p>
“不是銀票?!?/p>
謝從謹(jǐn)這便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副地圖,他看了兩眼便意識到這就是行宮底下的密道地圖。
他不免有些詫異,“你從哪兒弄來的?”
“前幾日我家灶房不是燒了嗎?我意外發(fā)現(xiàn)墻皮子底下畫了一幅地圖,肯定是我爹在世時畫的,我把那圖臨摹下來,把墻上的痕跡清除了?!?/p>
甄玉蘅目光沉靜地看著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我也不想再攪和進(jìn)風(fēng)波里。這份地圖我就假裝不知道,抄一遍給你,說不定將來你用得上?!?/p>
趙家手里有圖紙,前世趙家扶持謝從謹(jǐn),能讓他順利殺入皇宮,估計就是因為給他看了圖紙,從密道殺進(jìn)去的。
謝從謹(jǐn)將來還會不會走上那條路甄玉蘅不知道,但是如果他想,她手里的這份圖能幫到他。
這也是她能給他的最有價值的東西了。
“好,我收下了?!?/p>
謝從謹(jǐn)點點頭,心里卻想,他大概不會用得著這個。
甄玉蘅還有些不放心地叮囑他:“這圖紙你最好看過記在腦子里,然后把它銷毀掉,可別讓旁人知道你知道那行宮密道的事,以免招來禍?zhǔn)??!?/p>
“我記住了?!?/p>
謝從謹(jǐn)將那份圖紙疊好,妥善地收了起來。
明日就要分別,也許是永別,甄玉蘅忍不住想要多交代他一些,又問他:“你在京中,紀(jì)少卿有找過你的麻煩嗎?”
“你離京時,就讓飛葉給我?guī)г?,讓我小心紀(jì)少卿,為什么?”
“如今太子和三皇子打擂臺,你身居高位,難免會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謹(jǐn)慎些總沒錯?!?/p>
甄玉蘅不可能告訴他因為紀(jì)少卿是重生之人知道他前世坐上了皇位,一時也沒法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認(rèn)真地提醒他:“紀(jì)少卿這個人……他城府很深,你和太子如今關(guān)系僵硬,他身為太子一黨,對你肯定有敵意,反正你要小心他?!?/p>
謝從謹(jǐn)聽后,“嗯”了一聲。
甄玉蘅怕他不以為意,抓著他的胳膊晃了兩下,“你記在心上。”
謝從謹(jǐn)唇角彎了下,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好,我會的。還有其他要交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