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跟當年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方以珀一上船就迫不及待地脫掉了腳上的鞋子,赤著腳跑到甲板上。
甲板上迎風是深藍色的海面,圍欄上不知道什么還有很多的小燈,一看就是被人精心裝扮過。
甲板的中央擺放著布置過鮮花、紅酒,以及各種可以想象到出現在這個畫面的東西。
方以珀愣了下,轉頭去看身后的人。
江恪行從船艙后走出來,雙手背在身后。
在看見甲板上的東西時的一瞬間,他的表情也很明顯地變了下。
是那種很難得在他臉上能看見的有點尷尬的神色。
方以珀忍著笑抿唇看他,皺眉抬了抬下巴故意道,
“沒想到我們江總居然這么俗?!?/p>
江恪行神情恢復鎮(zhèn)定,看著她,看不出情緒地揚了揚眉,掃過她身后甲板上的燈光、鮮花、紅酒,點頭說,
“明天給宋成扣工資?!?/p>
方以珀蹙眉,嘆息道,
“這下不止俗了,還萬惡資本家了。”
江恪行不置可否,邁步朝著她走過去,停在她跟前,說,
“其實原本沒打算這么匆忙的?!?/p>
他低頭看她,冷峻眉眼在海風下顯得落拓又溫柔,
“但你明天就要走,總不能就這樣讓你走了。”
方以珀繃緊唇,很嚴肅地樣子,但毫不留情拆臺,
“所以你要在這里跟我俗氣的表白?”
江恪行眉眼不動,盯著她看,忽然偏過頭,像是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
“方以珀。”
他轉過臉,重新看她,黑眸認真而沉定,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講一些這么破壞氣氛的話。”
方以珀皺眉,假裝生氣,
“哦,那我走好了。”
她轉身要離開甲板。
江恪行伸手拉住她,沒轉頭去看她。
但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你笑什么?”
江恪行先收起笑,將人拽回來,神情略帶嚴肅地看她。
方以珀努力的想要板起臉不笑,但沒忍住,低著頭肩膀睡著頭發(fā)一顫一顫的。
好奇怪。
人為什么總是會在很重要的場合笑場呢。
她努力抿緊唇,讓自已忍住笑,抬頭認真地看他,不再笑了。
江恪行歪頭看著她,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笑夠了?”
方以珀點頭,又再度沒忍住笑了。
江恪行皺眉,盯著她,又看了看甲板上的裝扮,
“看來我的表白會很失敗?!?/p>
方以珀身上還穿著白天時候馬術賽的衣服,黑白的赫本裙,頭上的小禮服帽還沒取下來,肩膀上披著他過分寬大的黑色西服。
她看著他,抿了抿唇,忽然踮起腳,主動伸手去勾住他的脖頸,踩在他腳背上,
“先說說看,也許我會很感動?!?/p>
江恪行低眸看她幾秒,喉結滾動了下,點了下頭,一只手扶著她的腰,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來一只深藍色的絲絨盒子。
方以珀低頭看過去。
江恪行單手打開它,盒子里靜靜的躺著一枚戒指。
是他們之前訂做的婚戒。
鉑金的銀白色素圈戒指,但戒指內層是一圈綴滿了細密的藍色寶石,在燈光下有漂亮的很淺的火彩。
方以珀愣了愣,目光落在盒子中間的戒指上。
身后的海風吹拂過來,將兩個人的衣服都吹的鼓起來。
方以珀低頭去看那枚戒指,內側的薄薄的一側藍,像貝母光片,熒熒的藍。
江恪行將那枚戒指拿起來,牽過方以珀的手,套進她的右手無名指上。
“好看嗎?”
方以珀盯著手指上的戒指,聲音有點啞地開口問。
江恪行點頭,目光落在她臉上,
“好看。”
方以珀將右手伸出來,往前探了探。
甲板上的燈光明亮,藍色的海面在光下閃爍。
她忽然看見右手的無名指內側有一層很淺的藍光。
“這是什么?”
她將戒指拿過來點。
江恪行伸手將她的手拿過來,
“琥珀?!?/p>
他說,
“還記得嗎?”
江恪行低眸目光注視著她,
“上次那枚藍珀?!?/p>
方以珀微微怔愣了下,盯著手上的戒指。
鉑金的素圈,藍珀裹著寶石鑲嵌在邊緣,不仔細看似乎只能看見藍寶石,沒有人會留意到邊緣的一層琥珀。
她沒有說話,只是鼻尖忽然酸了下。
江恪行伸手將她被風吹的有點亂的頭發(fā)往耳朵后放過去,起身走到身后的甲板那邊。
方以珀站在原地看著他。
身后是深藍色的海面,一望無際的海岸線。
他們的游艇已經開始駛離碼頭沿著海灣往前。
空中忽然有煙花炸開,藍絲銀線在漆黑的夜幕和海面間交織,又紛紛揚揚雪花一樣的落下來。
方以珀以為是自已的錯覺,抬頭去看。
江恪行走到甲板邊緣,拿起早已經放在邊上準備好的遙控器。
投影出現在甲板側面的白色壁面上,虛幻的,空靈的。
方以珀視線看過去,一幕幕閃過的各種琥珀的光影記錄。
“琥珀很珍貴?!?/p>
“我本來覺得這件事不用論證。但是有一位名字里帶有琥珀的方一一女士似乎并不相信這件事。”
方以珀用力繃緊唇,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你在干什么啊,江恪行……”
江恪行走到甲板邊,一邊操控著手上的遙控一邊看著她開口,
“這是藍珀。所有人公認的琥珀中最珍貴的種類。
“多米尼加藍珀?!?/p>
“天空藍是它的品種里最貴的一種。光線下它有時候是金黃色有時候是茶色,但是——”
他將燈光熄滅,甲板變得暗,
“它在無光的環(huán)境下會變成像這樣的,夢幻的、深邃的蔚藍色?!?/p>
“這是血珀。”
“綠珀。”
“香珀。”
方以珀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投影閃過的各種琥珀種類,頭頂的煙花還在繼續(xù)往下紛紛揚揚化成雪落下。
“不過琥珀有時候也不是作為觀賞的東西。”
“每一顆琥珀都有它自已獨特的價值?!?/p>
“它也有可能是稀有古生物的包裹?!?/p>
江恪行看著她,將畫面轉換,
“它可能會是完整的鮮花、金魚、飛鳥、蝴蝶、綠葉…… ”
一幕幕漂亮生動的琥珀畫面從眼前閃過。
方以珀眼淚已經完全不受控制往下掉。
她看著站在甲板邊緣上的人,用力抬手用手背擦干眼淚,
“你說完了嗎?”
她看著他,眼睛很紅。
江恪行將手上的遙控器放下,畫面停留在那枚最開始的藍珀上,
“嗯,說完了?!?/p>
他聲音也有點啞。
方以珀隔著點距離看他,
“這就是你精心準備的表白?”
江恪行笑了下,海風將他的頭發(fā)吹起,露出冷峻漆黑的眉眼,他點頭,專注地看著她,
“好像不太成功?!?/p>
方以珀紅著眼睛看他,沒忍住又笑了,眼淚夾雜著笑容一起,
“特別失??!”
她紅著眼睛哭著說,
“我從來沒有見過誰表白是像講PPT一樣,江恪行你是不是有病啊……嗚嗚嗚……”
她忽然開始哭起來,終于不受控制,仰著頭用手背捂著眼睛,一邊擦眼淚一邊像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毫無形象。
跟她身上端莊優(yōu)雅的赫本裙完全格格不入。
不過也很正常,這才是方以珀,真正的方以珀。
幼稚,不成熟,不圓滑,不討喜。
她一直都覺得自已從來沒有長大過。
總是在很努力的裝大人,像方詩然,像顧婉。
想被愛,但又害怕被愛。
就像一直以來,她都恥于名字里的珀字。
但有一天,有一個人告訴她,琥珀原來這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