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遠心頭一熱,連忙緊走幾步,上前撩起衣袍,便要行大禮:“學生王仲默,拜見恩師、師母!”
狗娃也趕緊跟著就要跪下。
崔巡撫搶前一步,一把托住王明遠的手臂,力道不小,笑聲洪亮:“哎哎哎!快起來!自家人行此大禮讓什么!一路辛苦了吧?”
他仔細端詳著王明遠,眼中記是欣慰,“好,好!兩年不見,仲默又長高了不少,愈發(fā)沉穩(wěn)了,有你父兄的風采了!”
他又看向憨厚地站在一旁的狗娃,拍了拍他結(jié)實的胳膊,“這是心恒吧,也長成大小伙子了!這身板,真壯實!”
師母崔夫人也笑著虛扶了一下,聲音溫婉動聽:
“這就是仲默和心恒吧?快別多禮了。你師父常在家書中提起你,說你聰慧刻苦,是難得一見的良才。今日一見,果然儀表堂堂,氣度不凡。”
她目光柔和地落在王明遠身上,帶著長輩特有的慈愛,“說起來,你這眉眼間的俊朗,倒真有幾分你師父年輕時的影子?!?/p>
王明遠忙道:“師母謬贊了,仲默愧不敢當?!?/p>
崔夫人又打量了他幾下,微微蹙眉,語氣帶著些許心疼:
“就是看著清瘦了些,定是路上奔波,又光顧著讀書沒好好用飯。到了師父師母這兒,就跟到了自已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師母得好好給你補補,會試在即,身子骨最要緊。你看你師父,如今是比年輕時……嗯,更顯穩(wěn)重福態(tài)了,身子骨才結(jié)實?!?/p>
王明遠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師父那圓潤的臉龐和微凸的腹部,很難將眼前這位和藹的“胖師父”與師母口中“年輕時俊朗”的形象聯(lián)系起來,只得恭敬應道:“多謝師母關(guān)愛,讓師母費心了?!?/p>
崔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以手扶額,笑道:
“瞧我,光顧著說話。仲默,你師兄崔琰,信中提及過,你可還記得?他聽說你要來,高興得什么似的。前幾日算著你們快到了,非得說要去城外驛站迎一迎,說免得你們?nèi)松夭皇臁?/p>
這孩子,實心眼的很,怕是跟你們走岔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我這就派人去尋他回來?!?/p>
說著,她語氣里帶上一絲對自已兒子“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你師兄啊,學問上要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都快二十的人了,今年才得中了個舉人,這會試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呢。你這次來了正好,有空多指點指點他,你們年紀相仿,也好說話?!?/p>
師兄?崔琰?
王明遠心頭一動,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昨日在通州驛站外,那個被幾個婦人圍住、面容俊朗、身形挺拔、帶著幾分窘迫的月白長衫學子。
當時就覺得眼熟,此刻經(jīng)師母一提,再仔細回想那少年的眉眼輪廓。
鼻梁挺直,眉眼清秀,雖然年紀尚輕,臉龐還帶著少年人的清瘦。
但那五官,若是忽略師父臉上的肉的話,分明與眼前的師父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怪不得!若那人真是師兄,一切就說得通了,所以這樣看來師母所言師父年輕時異常俊朗之說的確所言不虛。
王明遠按下心中的恍然,面上不動聲色,恭敬回道:“勞煩師兄掛念,實在是我的不是,師兄家學淵源,天資聰穎,我還要多向師兄請教才是。不過昨日在城外驛站,我似乎……瞥見過一位與師父容貌相似的公子,想必就是師兄了,只恨當時未能認出,失之交臂?!?/p>
“那定是他無疑了!”崔夫人笑道。
“這孩子,就是太實誠。等他回來,非得說說他,接個人還能接岔了。”崔夫人語氣里雖是埋怨,卻透著濃濃的寵溺。
“好了好了,等他回來再說,別都站在這風口里說話了?!贝扪矒岽笫忠粨]。
“仲默,心恒,一路車馬勞頓,快進屋里暖和暖和。夫人,安排人上茶點。等琰兒回來,咱們再好好說話?!?/p>
一行人進了正堂,分賓主落座,丫鬟很快端上熱茶和好幾樣精致的京式點心。
堂屋布置得雅致而不奢靡,多寶格上擺放著幾件瓷器,墻上掛著幾幅山水字畫,透出書香門第的底蘊。
崔夫人關(guān)切地詢問著王明遠路上的見聞、家里的情況,又細細問了狗娃的年紀、喜好,言語周到,態(tài)度親切,讓原本有些拘謹?shù)膬扇藵u漸放松下來。
王明遠一一作答,言辭得L,狗娃也學著三叔的樣子,有問必答,雖然話不多,但憨厚實在。
沒多久,便聽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清朗又帶著幾分急切的聲音響起:
“爹,娘!可是仲默兄到了?可讓我好等!我在那城外驛站眼巴巴盼了好幾日,喝了一肚子西北風,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已快步踏入堂中。
來人正是昨日驛站所見的那位少年!此刻離得近了,看得更加真切。
只見他約莫十九二十歲的年紀,身穿月白云紋錦袍,腰束玉帶,面容俊秀,眉眼疏朗,因快步走動而臉頰微紅,額上見汗,更顯得朝氣蓬勃。
王明遠和狗娃連忙起身。
崔琰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父母身旁的王明遠,臉上瞬間綻開燦爛笑容,疾步上前,拱手道:
“這位便是仲默師弟吧?常聽父親書信提及師弟才學人品,心中仰慕已久!昨日在驛站與師弟擦肩,未能認出,實在是師兄眼拙,師弟莫怪!”
他態(tài)度熱情真誠,語氣爽朗,絲毫不因等待而有所抱怨,反而先將“眼拙”之過攬到自已身上。
王明遠心中頓生好感,連忙還禮:“師兄言重了!是明遠眼拙,未能認出師兄,勞累師兄久侯,心中實在不安。師兄風采卓然,昨日匆匆一瞥,便覺氣度不凡,心中仰慕,只恨未敢唐突相認?!?/p>
崔巡撫看著兩個年輕人一見如故的樣子,捻須微笑,甚是開懷。
崔夫人更是眉開眼笑,招呼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讀書人,就別在這里文縐縐地客套了。琰兒,快坐下喝口熱茶暖暖。仲默,心恒,也都坐。眼見也快晌午了,我已讓廚房備了飯食,都是些家常菜,咱們邊吃邊聊?!?/p>
“謝過母親”崔琰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很自然地坐到王明遠身旁。
“仲默兄,到了這兒就別客氣,跟到自已家一樣!回頭我?guī)闳讉€好地方,京城最好吃的炙羊肉,保你沒吃過!還有那東來順的涮羊肉,慶豐齋的肉包子,稻香閣的糕點……到時侯我可得帶你好好嘗嘗!”
王明遠知道這是師兄性情爽朗、熱情好客,笑著點頭應下。
不過聽崔師兄這如數(shù)家珍般報出這么多吃食,且語氣熟稔,顯然也是個美食老饕。
他抬眼又仔細看了看眼前這位英俊瀟灑、性情開朗的師兄,又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旁邊笑容可掬、但身形很是富態(tài)的師父,一個“殘忍”的念頭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但望師兄日后……莫要全然繼承了師父這般“心寬L胖”、“穩(wěn)如泰山”的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