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瑤正用力撕扯著姜晚秋的手,冷不防被這聲音震得一個激靈,手上的力道瞬間卸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清門口站著的人時,心頭一跳。
是樂首長!
而樂首長身邊,還站著一男一女,看穿著打扮和那通身的氣派,絕不是一般人。
林夢瑤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樂首長身邊的那個女人便已經(jīng)直直地沖了進(jìn)來。
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因為瞬間被狂喜與巨大的悲慟所淹沒,表情一時間竟有些扭曲。
“華華……我的華華……”崔夫人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撲到床邊,一把抱住蜷縮在姜晚秋懷里的女孩,放聲大哭。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了崔華,她拼命地往姜晚秋的懷里鉆,抱著姜晚秋腰的手臂勒得死緊。
姜晚秋被她勒得生疼,卻不敢動彈,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背,試圖將人安撫下來。
跟在后面的崔部長也快步走了進(jìn)來,他看著床上那張日思夜想的臉,一個年近六旬、身居高位的男人,此刻眼圈一紅,淚水竟瞬間涌了上來。
“華華,是媽媽呀……我是媽媽……”崔夫人哭得肝腸寸斷,見女兒呆呆傻傻的模樣,她捧著女兒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你不認(rèn)識媽媽了嗎?我的孩子……”
“媽媽?”
崔華混沌的眼神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她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淚流滿面的臉,模糊的片段在腦海中閃過,她愣了片刻,而后像是堤壩決口一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反手死死抱住了崔夫人。
“媽!媽!”
這聲呼喚,讓崔部長再也繃不住了,他捂著臉,轉(zhuǎn)過身,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這是他的女兒,是他和妻子盼了多少年才得來的寶貝疙瘩!
他們夫妻倆前面生了三個都是小子,快五十歲才得了這么個閨女,從小到大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六年前人丟了,整個崔家天都塌了。
妻子整日以淚洗面,好幾次都想隨著女兒去了,是他硬生生把人勸了下來,告訴她,萬一女兒回來了,不能沒有媽媽。
就是靠著這點(diǎn)念想,他們才熬過了這六年。
許久,崔部長才平復(fù)了心情。
他走到床邊,拉著女兒的手,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仿佛要把這六年錯過的時光都看回來。末了,他轉(zhuǎn)過身,對著樂首長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哽咽:“老樂,大恩不言謝!”
一旁的林夢瑤見狀,知道自己的機(jī)會來了。
她連忙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亂的白大褂,主動上前一步。
“首長,崔部長,我是崔華同志的主治醫(yī)生,林夢瑤?!?/p>
崔部長聞言,立刻用一種感激涕零的目光看著她:“林醫(yī)生!辛苦你了!你放心,等我們家華華好了,我們崔家一定會重重地感謝你,感謝軍區(qū)!”
“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林夢瑤嘴上謙虛著,心里卻樂開了花。
就在這時,崔夫人突然驚呼一聲:“哎呀!怎么流鼻血了!”
眾人低頭一看,只見一股鮮紅的血流,正順著崔華的鼻孔淌下來,滴在她蒼白的嘴唇上。
“別急,嫂子,”林夢瑤立刻上前,想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專業(yè),“應(yīng)該是剛才病人躁動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小問題,我來處理?!?/p>
她說著,就伸手去扶崔華的頭。
“別碰我!”誰知崔華一見到她,就跟見了鬼似的,拼命往后縮,尖叫起來。
林夢瑤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我來吧?!币坏狼謇涞穆曇繇懫?。
姜晚秋輕輕撥開林夢瑤的手,動作麻利地從床頭柜抽了幾張衛(wèi)生紙,卷成條狀,一邊柔聲安撫著崔華,一邊熟練地幫她仰起頭,將紙卷塞進(jìn)鼻孔。
她守了一夜沒睡,發(fā)絲有些許凌亂,眼底帶著倦色,可那張明艷的小臉在晨光下卻像一塊溫潤的美玉。
崔華在她手里,果然就安靜了下來,乖乖地任由她處置。
崔家二老這才把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了姜晚秋身上。
這個姑娘是誰?長得這么漂亮,看著年紀(jì)不大,卻讓他們的女兒如此依賴。
林夢瑤眼看風(fēng)頭被搶,心里又妒又恨,眼珠一轉(zhuǎn),搶先開了口,語氣里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暗示:“崔部長,嫂子,這位是姜晚秋同志。她也是熱心,把崔華同志救出來后,一聽說崔華同志的身份,就非要留下來主動伺候。”
這話一出,崔家二老的眼神果然微微變了。
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見多了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的人。
原來是知道了他們家的背景,才這么殷勤。一時間,心里對姜晚秋那點(diǎn)感激,就淡了幾分,多了些了然。
姜晚秋眉頭一皺,正想反駁,卻見崔華的鼻血非但沒止住,反而迅速把兩個紙卷都浸透了,順著紙卷的縫隙又滴答下來。
她連忙換了新的紙卷,可沒過一會兒,又被染紅了。
血,怎么也止不住。
林夢瑤也皺起了眉,臉上閃過一絲細(xì)微的慌亂,嘴里卻強(qiáng)撐著:“不可能啊……就是普通的碰傷,怎么會流這么多血?”
她說著,就要上前強(qiáng)行檢查崔華的鼻腔:“不行,我得看看里面是不是傷到血管了!”
“不要!你走開!你這個壞女人!”崔華的抵觸情緒瞬間爆發(fā)到了極點(diǎn),她手腳并用地掙扎起來,凄厲地尖叫著,那樣子,仿佛林夢瑤是什么會吃人的怪物。
崔夫人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緊緊抱著女兒,轉(zhuǎn)頭看向林夢瑤,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惑:“林醫(yī)生,這是……這是怎么回事?華華她怎么這么怕你?”
林夢瑤嘴角抽了一下,手還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她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干巴巴地解釋道:“嫂子,您別多心。孩子嘛,哪有不怕穿白大褂的?興許是我昨天給她打過針,她記仇呢。小孩子都這樣,正常,正常。”
崔華剛填進(jìn)去的紙卷眨眼間已經(jīng)被血浸透,黏糊糊的。
姜晚秋皺著那雙秀氣的眉,想換一團(tuán)干凈的,可她剛把紙卷抽走,那堵住的鼻血就“嘩”地一下,再次淌了出來,順著崔華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雪白的被單上,轉(zhuǎn)眼就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華華!”崔夫人嚇得尖叫一聲,眼前一黑,身子軟綿綿地就要往后倒。
“金鳳!”崔部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妻子。
“止血鉗!快,拿止血鉗!”林夢瑤也慌了,手忙腳亂地指揮著,可她越是忙活,血流得越兇,崔華的臉色也肉眼可見地蒼白下去。
“別動她了!”姜晚秋看不過眼,直接提出轉(zhuǎn)科治療,“這里是外科,她現(xiàn)在的情況不是外傷。你給她用的活血化瘀的藥太多了,血根本凝不??!得讓內(nèi)科的大夫過來看看!”
樂首長是見過大場面的,最先反應(yīng)過來,臉色一沉,對著門口的警衛(wèi)員吼道:“還愣著干什么!去!把內(nèi)科的趙主任給我叫過來!用跑的!”
警衛(wèi)員一個激靈,撒腿就跑了出去。
沒幾分鐘,一個頭發(fā)花白、戴著老花鏡的老醫(yī)生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進(jìn)來。
“首長,什么情況?”
“老趙,你快給看看!”樂首長指著床上的崔華。
趙主任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邊,只掃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他搭上崔華的手腕,閉眼凝神感受了片刻,隨即睜開眼,目光掃向旁邊掛著的輸液瓶。
“胡鬧!”他開口就是一聲斥責(zé),嚇了眾人一跳,“這簡直是胡鬧!誰給她用的這種藥?!”
崔部長在一旁聽著,臉色已經(jīng)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林夢瑤被吼得一哆嗦,嘴唇發(fā)白,磕磕絆絆地問:“趙主任,這藥……怎么了?”
“怎么了?”主任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指著輸液瓶,“這是溶栓的藥!給血栓病人用的!正常人用了,血小板根本沒法凝固,跟血友病有什么區(qū)別?!你們這是在治病還是在要她的命?!”
他一邊罵,一邊飛快地從自己的藥箱里拿出一支藥劑,利索地給崔華推進(jìn)了靜脈里:“馬上停掉這個!換止血敏和維生素K!”
隨著新的藥劑注入,那洶涌的鼻血總算是漸漸小了下去,最后變成了幾滴血珠,終于止住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趙主任擦了把額頭的汗,面色嚴(yán)肅地對樂首長和崔部長說:“首長,這位家屬,病人現(xiàn)在情況很危險,必須立刻轉(zhuǎn)到我們內(nèi)科病房,由我們來接手。另外,”他凌厲的目光轉(zhuǎn)向林夢瑤,“林醫(yī)生,請你馬上把病人的所有病歷記錄都交接給我,我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治療的!”
林夢瑤慌的心頭突突直跳。
她連忙上前一步,強(qiáng)辯道:“主任,人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沒事了嗎?就是普通的鼻血,止住了不就行了,沒必要轉(zhuǎn)科吧?”
“沒事?”趙主任冷笑一聲,“我剛才摸了脈,大虛之象,氣血兩虧,離油盡燈枯都快不遠(yuǎn)了!這叫治好了的樣子?你告訴我,這叫沒事?”
“林醫(yī)生!”崔部長在旁邊開口,神色不善的詢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