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蠢母狗!就知道給老子丟人現(xiàn)眼!”王建軍壓低了聲音咒罵著女人。
姜晚夏捂著臉,低著頭沒敢說話。
幾人到了大伯家門口,卻都愣住了。
只見不大的院子門口,竟烏泱泱地圍了一群人,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里看,嘴里還議論紛紛,神情又是好奇又是緊張。
“這是怎么了?”姜晚秋滿臉疑惑,下意識地轉頭想問趙文昌,目光卻不經(jīng)意地掃過姜晚夏的臉。
只見姜晚夏那半邊臉頰,已經(jīng)高高地腫了起來,上面還印著一個清晰的五指印,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姜晚秋吃了一驚,脫口而出:“晚夏,你的臉怎么了?”
姜晚夏下意識地捂住臉,眼神躲閃,嘴硬道:“沒……沒事,風吹的,凍的。”
趙文昌一看這陣仗,就覺得情況不對。他眉頭緊鎖,也顧不上多問,對姜晚秋說了句“你在這等我”,便邁開長腿,撥開人群,先一步擠進了院子,對著里面大聲問道:“大伯!出啥事了?!”
趙文昌的聲音很亮,直接穿透了嘈雜的人聲,屋里瞬間靜了一下。
只見屋子正中間,大伯趙江鐵青著一張臉,悶頭坐在炕沿上,手里的煙桿吧嗒吧嗒地抽著,濃煙熏得他眉眼都看不真切。
他身邊,一個瘦小的男孩兒正被堂哥趙武強緊緊拉著,正是他們要接的平安。
而炕的另一頭,坐著一個穿得鼓鼓囊囊的中年婦女,顴骨高高,嘴唇削薄。
她是大伯母李二星。
她旁邊還站著個跟她有七八分像的女人,腳邊戳著兩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好奇地打量著屋里的一切。
“喲,文昌來了?啥時候回來的?”李二星一看見趙文昌,吊梢眼一挑,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趙文昌根本不理她,徑直走到趙江跟前,沉聲問:“大伯,到底咋回事?”
不等趙江開口,李二星就搶著從炕上蹦了下來:“還能咋回事!我這不是為了武強好嘛!”她指著坐在不遠處的李武強,“我家武強多有本事,在縣里供銷社當差,那是多大的肥差!可他那媳婦兒,是個下不了蛋的雞!我尋思著,讓我妹子家這倆小子過繼一個給武強,親上加親,這不挺好?”
她說著,一把將旁邊那個叫“石頭”的男孩拽到身前,推了一把,“你看這小子,多壯實!”
趙武強皺著眉頭,悶聲悶氣地開口:“娘,我都說了,我這輩子就認平安一個!我的就是他的,我拿他當親兒子待!”
“你糊涂啊你!”李二星氣得直跺腳,指著平安的鼻子就罵,“他算個什么東西?一個外姓的野種!石頭好歹是我親外甥,是你親表弟,身上流著咱們李家的血!他呢?”
平安被罵得很不服氣,梗著脖子大聲反駁:“我不是野種!我是趙家的孩子!我是我大伯的親侄子!”
“呸!你算個屁的侄子!”李二星一口唾沫差點啐到平安臉上,“沒爹沒娘的喪門星,還想霸占我兒子的家產(chǎn)?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她越說越來勁,叉著腰對趙文昌說:“文昌你來得也正好!你說我說的對不對,他武強要是不留個后,以后老了誰伺候?死了都沒人給他上墳燒紙!我這不都是為了他好嗎?”
“娘!”趙武強忍無可忍地低吼一聲,讓她閉嘴。
他身旁一直低著頭的媳婦張春,也抬起了頭,哭哭啼啼的說:“娘……有問題的不是我。”
圍觀的人又一下子看向張春。
張春被這么多人盯著,哭著說:“我們?nèi)ゾ┦袡z查過了,醫(yī)生說是武強那邊的,他是弱精癥,還是遺傳的,治了半年,大夫說根本好不了!”
李二星先是愣了一秒,隨即尖叫起來:“你放屁!你個攪家精!自己生不出來,還敢往我兒子身上潑臟水!”
她沖上去就要撕打張春,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我們老趙家?guī)状寄苌鰞鹤樱趺纯赡苡袉栴}!我男人當年也被說過什么弱精,我不也照樣生了武強!明明是你自己肚子不爭氣,你還敢賴我兒子!看我不撕爛你這張爛嘴!”
趙武強趕緊死死抱住自己的娘,場面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一個嬌軟又帶著一絲急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出什么事了?”
姜晚秋終于從人群里擠了進來。
趙文昌轉身,將姜晚秋拉在了自己身邊:“沒什么,一些家事而已?!?/p>
他一邊說,一邊用帶著薄繭的大手,極其自然地幫她理了理被擠亂的頭發(fā)。
“家里人想給武強哥過繼個孩子,他不愿意?!壁w文昌言簡意賅地在她耳邊解釋道。
李二星的妹妹,也就是石頭的娘李三星,一看這情形,眼珠子轉了轉。
李武強家那么有錢,要是她兒子過繼過去,那以后那些錢、那份城里的好工作,不就都是她兒子的了?
她猛地推了一把身邊的石頭,急切地催促道:“石頭,快!快過去!到你武強大哥跟前,喊聲爹!”
叫石頭的男孩兒被推得一個踉蹌,怯生生地看了眼黑著臉的趙武強,又回頭瞅了瞅自己的親娘,小嘴巴張了半天,才蚊子似的哼了一聲:“爹……”
趙武強嘴唇抿成一條死緊的直線,不肯應聲。
李二星一看這情形,頓時急了,張嘴就對著趙武強開火:“武強!你這是干啥!孩子都喊你爹了,你咋還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我妹子好心好意把兒子給你,你還不知好歹了是吧?你是不是非要等你老了,身邊沒個人,眼巴巴看著別人家兒孫滿堂,你才后悔?!”
姜晚秋的眼在亂糟糟的人群里轉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三星腳邊另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兒——鐵錘身上。
她那張小巧飽滿的紅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像是無意,又像是故意,冷不丁的對著人開了口:“小朋友,你娘讓你哥去城里過好日子,吃肉穿新衣裳,咋不讓你去呀?”
鐵錘本來還在好奇地東張西望,一聽這話,立馬就警惕了起來。
他猛地抬頭看向他娘,又看看被推到前面的哥哥,嘴一癟,哇地一聲就哭了。
他不管不顧地沖上去,一把抱住趙武強的大腿:“我也要給你當兒子!我也要過好日子!娘,你不能只要哥哥吃肉不帶我!”
這一下,輪到李三星傻眼了。
她本來只想送一個兒子出去換個前程,哪能兩個都送走?她趕緊上前去拽鐵錘,“你這孩子瞎鬧啥!快回來!”
“我不!”鐵錘哭得更兇了,死活不撒手,他娘這么一扯,他就更加確定了她娘是要讓他哥哥過好日子不帶他,“娘你偏心!你就是想讓哥哥去吃香的喝辣的,把我扔在家里受窮!我不答應!我也要當他兒子!”
兩個孩子一個喊爹,一個抱著腿不撒手,場面瞬間變得滑稽又混亂。
趙武強煩躁的很:“都給我滾!我說過,我趙武強這輩子,就認平安一個侄子!我的東西,將來全都是他的!”
就在這亂哄哄的當口,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從人群后面?zhèn)髁诉^來。
“喲,這可真是熱鬧。一個外姓的野小子,到底不如自家親戚來得親嘛。嬸子,我來說句公道話,這血緣關系可不是說著玩的,誰知道這平安以后長大了,心里向著誰呢?會不會給你們老趙家養(yǎng)老送終,那可都難說噢。你說對不對?”
劉二星聽了連連點頭:“你說的對??!”
姜晚夏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擠了進來,擠眉弄眼的瞅著這一屋子人。
姜晚秋扭過頭,迎上姜晚夏幸災樂禍的目光,冷冷地開了口:“誰說平安是外人?他是趙文昌的兒子,怎么可能不會給趙家長輩養(yǎng)老?”
“他趙文昌的兒子?”姜晚夏突然嗤笑一聲,“他趙文昌哪里來的兒子?”
話音剛落,姜晚夏才突然想起來了!
上輩子,她無意中翻到過趙文昌入伍前的體檢報告,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診斷結果——先天性弱精癥!
正因為這個,上輩子的趙文昌才把戰(zhàn)友的孩子,這個叫平安的當親兒子養(yǎng)。
而自己,也正是因為嫌棄他是個生不出孩子的“假男人”,還窩窩囊囊的養(yǎng)別人兒子,才對他百般看不上眼!
這個秘密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讓姜晚夏挺直了腰背。
她看著被趙文昌寶貝似的護在懷里的姜晚秋,心里的嫉妒和怨恨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宣泄口。
過得好又怎么樣?還不是找了個生不了孩子的男人!
跟我一樣,這輩子都別想有自己的種!還得當個冤大頭,給別人養(yǎng)兒子!
巨大的快意讓她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猙獰,聲音再次陡然拔高,尖銳得刺耳:“他有個屁的兒子!我告訴你們,他趙文昌也生不出來!跟他堂哥趙武強一樣,都是弱精!根本算不上個完整的男人!還想當冤大頭給別人養(yǎng)兒子,真是笑死人了!”
滿屋子瞬間響起了一陣陣的竊竊私語聲。
姜晚秋心頭一緊,厲聲反問:“你胡說八道什么?你怎么會知道趙文昌的情況!”
姜晚夏被她問得一噎,但很快就找到了借口。
她得意洋洋地一揚下巴:“我怎么知道?我剛聽張春嫂子說了,這毛病不是遺傳嗎?既然趙武強有,那他趙文昌肯定也有!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沒有根據(jù)的事就少在這里胡說八道!”姜晚秋嚴肅的警告著姜晚夏。
姜晚夏毫不畏懼的頂嘴:“怎么,你男人要是有用,怎么會到現(xiàn)在都和你沒動靜!你過來也有半年了吧?”
有別的村過來串門的,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文昌應該沒問題吧?不還生了個平安出來?”
姜晚夏等的就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