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秋渾身都軟了,下意識地想往前挪一步,躲開那要命的溫度。
“就這樣出去?”趙文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后響起,帶著一絲戲謔的沙啞。
她剛想點頭,就感覺男人的視線落在了被她隨手放在一旁小凳上的紙包上。
“還有東西沒穿?!?/p>
姜晚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頰“騰”地一下燒得更厲害了。是那包黑色的絲襪。
她捏了捏旗袍的衣角,小聲說:“那個……就不用了吧,我腿粗,穿上肯定不好看?!?/p>
趙文昌聽了這話,卻低低地笑了一聲。
“胡說,”他往前又逼近了半步,手臂從她身側(cè)一橫,撐在了鏡子上,將她整個人圈在了他和鏡子之間,不讓她有半分退路,“我瞧著就挺好。再說了,我媳婦兒長得俊,就是套個麻袋片兒在身上,那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她被他圈在懷里,躲無可躲。
姜晚秋的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她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小聲妥協(xié):“……那,好吧?!?/p>
得了應(yīng)允,趙文昌這才滿意地挪開了手臂,但人卻沒退開,就那么站在旁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眼神,活像是狼盯著自己好不容易才叼回窩里的肉。
姜晚秋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只得背過身去,彎腰拿起那個紙包。
她慢吞吞地撕開包裝,取出那兩條薄如蟬翼的襪子。料子滑溜溜的,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一層曖昧的光。
她有些笨拙地坐到小凳子上,卷起一邊的襪筒,小心翼翼地套上腳尖,然后一點點地往上拉。
黑色的尼龍順著她的小腿曲線,一寸寸向上攀附。
那薄薄的一層黑紗,非但沒有遮住什么,反而像給美玉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薄霧,將她原本就白皙勻稱的小腿,勾勒得愈發(fā)纖細、筆直,線條緊繃而誘人。
趙文昌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
他看著那黑色一路向上,消失在鮮紅的旗袍開衩處,只覺得一股邪火燒的他腦袋發(fā)蒙。
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大手不受控制地就覆上了那被絲襪包裹著的小腿。
“嘶……”姜晚秋倒抽一口涼氣。
男人的手掌粗糙又灼熱,隔著一層薄薄的絲襪,那觸感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滑!太滑了!
像上好的綢緞,又帶著肌膚本身的溫軟和彈性。趙文昌的手順著她的小腿肚往上摸了摸,只覺得手感好得讓他愛不釋手。
他甚至惡趣味地抬起她的腿,架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方便自己看得更仔細,摸得更順手。
“趙文昌!”姜晚秋又羞又急,壓低了聲音呵斥,“你干什么!這可是在外面,別太過分了!”
“我怎么過分了?”男人一臉無辜,手指卻還在她腿上輕輕摩挲,理直氣壯地反問,“我給自己媳婦兒穿襪子,摸摸都不行了?”
“有什么好摸的!”姜晚秋掙扎著想把腿抽回來,卻被他牢牢按住,她氣得臉都紅透了,口不擇言地推拒道,“你這么喜歡摸,待會兒你也買一雙,自己穿上,回家愛怎么摸怎么摸!”
趙文昌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你個姜晚秋,膽子越來越大了,連你男人都敢打趣了。”
他笑罵一句,也不等姜晚秋反應(yīng),就這么蹲著,猛地一用力,將她整個人從凳子上拉進自己懷里,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腦勺,滾燙的嘴唇就這么狠狠地壓了上來。
“唔!”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售貨員熱情的招呼:“哎,同志,這邊看!這邊也是剛到的新款!”
那聲音離得極近,仿佛就在簾子外面!
姜晚秋渾身一僵,緊張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她開始激烈地掙扎,想推開趙文昌??蛇@個男人卻像是鐵了心要跟她作對,非但沒有放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吻得更深,帶著一股子懲罰的意味。
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就是沖著他們這個試衣間來的。
姜晚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一般,快要炸開了。
就在那布簾即將被拉開的一瞬間,售貨員清脆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哎,同志,這間有人了,你去旁邊那個,那個大一點!”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試衣間里,姜晚秋嚇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渾身發(fā)軟地靠在趙文昌懷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抬起一雙水汽氤氳的眸子,看向始作俑者,卻正對上趙文昌那雙含著笑意,滿是得逞的眼眸。
一股火氣直沖腦門。
她氣得狠狠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趙文昌這才低笑著,意猶未盡地松開了她,用指腹擦了擦她被吻得紅腫的嘴唇,聲音沙?。骸昂昧?,快換回來吧。”
等兩人一前一后地從試衣間出來,那售貨員嫂子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怎么樣怎么樣?解放軍同志,你媳婦兒穿上是不是跟仙女似的?”
姜晚秋紅著臉,低著頭,小聲說了句:“還……還行?!?/p>
趙文昌卻一本正經(jīng)地搖了搖頭,煞有介事地說道:“屋子太小了,光線也暗,沒看仔細?!?/p>
姜晚秋聞言,在底下偷偷掐了他一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人還敢說!屋子要是再大一點,光線再亮一點,還不知道他要干出什么事來呢!
售貨員嫂子是個人精,哪能聽不出這弦外之音,當即“哎喲”一聲,笑得花枝亂顫。
“我的好同志,新娘子穿新衣裳,哪能讓你現(xiàn)在就看仔細了?這得留著懸念,等入了洞房,關(guān)上門,你再點著燈,仔仔細細地看嘛!”
趙文昌聽到“洞房”兩個字,眼神又深了幾分,他瞥了一眼身旁臉頰快要滴血的姜晚秋,故意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臉哀怨:“就怕到時候,我媳婦兒臉皮薄,不給我這個仔細看的機會呦。”
“那哪能呢!”售貨員笑瞇瞇地打包票,“天底下就沒有不讓自個兒男人看的新媳婦!”
說著,她手腳麻利地將那件旗袍、呢子大衣還有那包惹事的絲襪,用牛皮紙和繩子仔仔細細地打包好,遞到了趙文昌手里,嘴上還跟抹了蜜似的:“解放軍同志,您看看還要什么?”
姜晚秋被調(diào)侃的有些呆不住,扯了扯趙文昌的袖子,壓著嗓子催促:“東西都買好了,咱們快走吧。”
“走啥走,”趙文昌反手握住她作亂的小手,捏在掌心里,嘴上卻對售貨員說:“嫂子,再給我媳婦兒拿兩瓶抹臉的?!?/p>
售貨員眼睛一亮,立馬來了精神,手腳麻利地從玻璃柜臺里拿出幾個扁扁的圓形小鐵盒:“同志你可真有眼光!咱們這兒的雪花膏和蛤蜊油,那都是頂好的!友誼牌的,大地方來的貨,抹在臉上又香又潤,保管把你媳婦兒這臉蛋養(yǎng)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又白又嫩!”
說著,她還擰開一盒,往自己手背上抹了一點,湊到姜晚秋跟前:“妹子,你聞聞,多香!”
一股清甜的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是這個年代獨有的味道。
趙文昌沒說話,只伸出粗糙的指腹,輕輕碰了碰姜晚秋發(fā)燙的臉頰。那觸感細膩得讓他心尖兒都跟著顫了顫。
“就要這個,”他點了點那盒雪花膏,又指了指旁邊的蛤蜊油,“一樣來兩盒。”
“哎,好嘞!”售貨員喜笑顏開。
眼看著又要多個紙包,姜晚秋急了:“買那么多干啥,我用不了?!?/p>
“誰說都是給你用的?”趙文昌瞥了她一眼,理直氣壯,“我也得抹。天天在外面風吹日曬的,臉都皴了,到時候我這糙臉蹭著你,把你給硌疼了,你還不得嫌棄我?”
姜晚秋被他這話說的哭笑不得。
付了錢,趙文昌拎起東西,剛要邁步,卻又停住了。他眼神在店里掃了一圈,落在了賣布的柜臺那邊。
“走,再去扯幾身新被面兒,新床單,都要大紅的。你不做針線活,要縫紉機沒用,給你買成收音機,你回去聽著也解悶?!?/p>
這下,不光姜晚秋,連那售貨員都驚了。
這解放軍同志是真舍得給媳婦兒花錢啊!買的都是頂好的東西不說,這結(jié)婚用的三大件,哪樣也沒落下。
等兩個人從百貨商店里出來,天都開始往西斜了。
那輛半舊的吉普車,后座塞得滿滿當當,連后車廂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平安乖乖坐在副駕駛,可他腳邊、懷里,也全都是用牛皮紙包著的大包小包,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
趙文昌拉開車門,犯了難。
“沒地兒了,”他回頭,看著站在身后,同樣一臉不知所措的姜晚秋,喉結(jié)滾了滾,眼神往駕駛座上瞟了瞟,聲音低沉,“上來,坐我腿上?!?/p>
“???”姜晚秋猛地瞪大了眼,臉頰剛褪下去的紅暈,又燒了上來。
“啊什么啊,”趙文昌見她不動,干脆長臂一伸,直接攬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將人抱了上來,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胤旁诹俗约捍笸壬?,然后“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車門,“坐好,抱緊了?!?/p>
這一下變故太快,姜晚秋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人就已經(jīng)坐在了一個滾燙結(jié)實的“肉墊子”上。
前面開車的小戰(zhàn)士看見兩個人膩歪,心眼里滿是羨慕道:“營長和嫂子感情真好,我啥時候也能有個這樣的媳婦就好了。”
趙文昌聽了這話,朗聲笑道:“那你可就有的找了!”
……
晚上,吃過飯,趙文昌就把今天買回來的東西都搬進了屋里。
他和平安兩個,一個拆包,一個歸類,忙得不亦樂乎。嶄新的大紅色牡丹印花床單被面一鋪開,整個屋子瞬間就亮堂喜慶了起來。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對門的李艷紅嫂子端著個簸箕探進頭來,一見這滿屋子的紅,立刻笑開了。
“哎喲,文昌兄弟,這是把供銷社都搬回來了?瞧瞧這料子,這顏色,真亮堂!”她走進來,伸手摸了摸那嶄新的被面,滑溜溜的,手感好得很,“嘖嘖,還是趙文昌有本事,瞧這些稀罕物,啥都給置辦全了?!?/p>
李艷紅是個熱心腸,說著就放下簸箕,過來幫忙一起收拾。她一邊疊著新床單,一邊就想起了自己當年結(jié)婚的時候。
“想當年我嫁給你大哥那會兒,”她嘆了口氣,像是陷入了回憶,“哪有這些好東西喲。你大哥就從村長家借了頭驢,套上個板車,車上扯了塊紅布,就這么把我接過來了。家里窮得叮當響,我娘家陪嫁的就兩床舊被子?!?/p>
她笑了笑,那笑里帶著點兒苦澀,“那時候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就覺得你大哥人好,啥都不要,鐵了心就進了他們家的門。我爹媽怎么打罵都不好使,結(jié)婚那天,喝的是野菜湯,席上就一道硬菜,一小碗臘肉片兒?!?/p>
李艷紅說著,還笑著搖了搖頭:“后來我才知道,就那一小塊臘肉,還是他去他大舅家,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借回來的。”
姜晚秋在旁邊聽著,心里酸酸的。
她想象著那個畫面,一個年輕的姑娘,坐著一輛鋪著紅布的驢車,就這么嫁了,嫁進一個一窮二白的家。那得是多大的勇氣和多深的喜歡。
她忍不住輕聲問:“嫂子,那會兒那么苦,要是再讓你選一次,你……你還會嫁給大哥不?”
屋子里一下安靜了下來。
李艷紅疊床單的手停住了。她沉默了片刻,昏黃的燈光下,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就在姜晚秋以為自己問錯了話,有些后悔的時候,李艷紅忽然抬起頭,咧開嘴笑了,那笑容樸實又堅定。
“嫁?!?/p>
她只說了一個字,然后低下頭,繼續(xù)慢條斯理地把床單的邊角對齊:
“咋不嫁呢?人這一輩子,苦點累點算啥。到頭來,不就圖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夜里能給你捂捂腳,心里有事能跟你叨咕叨咕嘛。有這個,就比啥都強。”
趙文昌要結(jié)婚的消息,自然也瞞不過他手底下那幫半大小子。
一個個比自己結(jié)婚還興奮,一大早就嚷嚷著要來幫忙“布置新房”。
說是幫忙,其實就是找個由頭躲懶。
一個個嘴上喊著“營長,這喜字得貼正中!”“營長,這彩帶得拉高點兒,顯著氣派!”,手上的活兒卻慢悠悠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就盼著能從新房里搜刮出點兒喜糖瓜子來。
趙文昌今天心情是真好,難得沒板著臉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