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預(yù)想中的狂風(fēng)暴雨并沒有降臨。
院子里,正在給花草澆水的劉媽一抬頭看見他們,立刻放下水壺就迎了上來。
“哎呦!你們可算回來了!”
那語氣,自然得仿佛她只是像往常每一個下班日那樣,平平常常地回到了家。
就連那只小三花貓也湊過來,親昵地在溫迎和周玉徵腳邊蹭了蹭,然后熟練地往地上一躺,露出肚皮。
聽到動靜的周母也從屋里快步走了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小臉明顯瘦了一圈的孫子,頓時心疼得紅了眼眶。
她從兒子手里接過小寶,緊緊摟在懷里,心肝肉地叫著,隨即抬頭就責(zé)怪地瞪向周玉徵。
“你是怎么照顧孩子的????這才出去幾天,我的乖孫怎么就瘦了這么多,下巴都尖了!你看看,這小臉都沒什么肉了!”
周母的聲音帶著不滿,手指輕輕摩挲著孫子的小臉蛋。
溫迎心里一沉,心虛和愧疚讓她不敢抬頭與周母對視。
這一切都怪她……
都是她這個當(dāng)媽的不稱職,為了自己那點可笑的情愛失意和所謂的“獨立”,就自私地選擇了逃避。
甚至狠心拋下了年幼的兒子,讓他跟著擔(dān)驚受怕,還瘦了這么多……
她簡直不配為人母!
周玉徵面對母親的責(zé)備,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正因為被奶奶緊緊抱著而有些不自在、扭動小身子的兒子。
“反正以前那么胖,就當(dāng)是減肥了?!?/p>
他這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后背上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周母一巴掌。
“混小子!胡說八道什么?!”
周母嗔怒道,“有你這么當(dāng)?shù)膯??孩子照顧不好也就算了,連自己媳婦也照顧不好!”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一旁低著頭、身形單薄、臉色蒼白的溫迎,語氣瞬間變得心疼起來。
“你看看迎迎,這才幾天沒見,都瘦成什么樣了?風(fēng)一吹就能倒似,肯定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周母說著,親熱地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拉住了溫迎冰涼的手,觸手那纖細(xì)的腕骨和冰涼的體溫讓她心里又是一酸。
她拉著還有些僵硬的溫迎,徑直往屋里走,語氣溫柔:
“快進屋快進屋!別在院子里站著了,媽讓劉媽做了好多你愛吃的菜。今天好好補補,你看你和小寶,都瘦了,媽看著心疼!”
溫迎被動地被周母拉著,僵硬地走進了飯菜飄香的客廳。
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都是她偏好的口味。
然而,就在周母拉著溫迎的手時,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她脖頸,動作頓住了。
那掩藏在衣領(lǐng)邊緣,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紅色掐痕,以及她手腕上一些擦傷和淤青,刺入了周母的眼中。
周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跟在后面進來的兒子,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詢問。
周玉徵接收到了母親的目光,嚴(yán)肅地?fù)u了搖頭,眼神里帶著阻止的意味。
周母到了嘴邊的疑問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追問。
她將溫迎輕輕按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來來,快坐下。今晚你爸在軍部有緊急會議,回不來吃飯了,他是沒這個口福嘍!今天的油燜大蝦,還有這清蒸鱸魚和老火烏雞湯,可都是劉媽的拿手菜,咱們可得努力,把它們都消滅掉!”
她說著,親手給溫迎盛了一碗香氣撲鼻的烏雞湯,放到她面前。
又轉(zhuǎn)身去給已經(jīng)在兒童餐椅上坐好、眼巴巴等著開飯的小寶拿來了他專屬的小飯碗和小勺子。
溫迎有些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手指蜷縮著,小口小口地喝著碗里溫?zé)岬臏?/p>
鮮美的湯汁滑過干澀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暖意,但她心里卻像是懸著一塊巨石,沉甸甸的,無法落地。
眼前這過于正常和溫馨的場景,讓她感到無比的不真實和……不安。
情況和她預(yù)想的完全不一樣。
沒有質(zhì)問,沒有責(zé)備,沒有冷眼,只有周母一如既往,甚至更加殷切的關(guān)懷。
這反而讓她更加無所適從,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讓她心慌意亂。
周玉徵站在不遠(yuǎn)處,深邃的目光在溫迎那難掩蒼白的側(cè)臉上停留了片刻,最終卻都化為了沉寂。
他什么也沒說,忽然轉(zhuǎn)身朝著門口走去。
“誒!玉徵,這都吃飯了,你又要去哪兒?”周母見狀,連忙喊道。
周玉徵腳步未停,聲音淡漠地傳來:“所里臨時有點急事,需要我去處理一下?!?/p>
話音剛落,院子里便傳來了汽車引擎發(fā)動的聲音,隨即逐漸遠(yuǎn)去。
周母看著兒子消失的背影,無奈地?fù)u了搖頭,絮絮叨叨地抱怨著:
“一天天的,老的忙,小的也忙。這都什么時辰了,研究所還能有什么破事,非得大晚上的過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給溫迎和小寶的碗里夾菜,尤其是把那肥嫩的雞腿夾到他們碗里。
“別管他們,男人啊,就是事業(yè)心重。咱們吃咱們的,迎迎,小寶,來,多吃點!得把這段時間掉的肉肉都給我補回來!”
小寶看到香噴噴的雞腿,高興地?fù)]舞著小勺子,吃得滿嘴油光。
而溫迎,端碗的手卻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碗沿溫?zé)?,卻暖不透她心底蔓延開來的寒意。
她眼眶通紅,鼻尖酸澀得厲害,咬著牙才沒讓哽咽溢出來。
這頓飯,注定食不知味。
……
另一邊,京市研究所。
燈火通明的實驗樓內(nèi),還有幾個研究員和工程師在加班。
當(dāng)看到周玉徵走進來時,幾人都是一愣,隨即紛紛打招呼:
“喲,玉徵?回來了?”
“周工,這段時間去哪忙大項目了?好久沒見你了?!?/p>
周玉徵面色如常,對著同事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并沒有多說什么。
他徑直走向所長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
正在里面看文件的喬所長抬頭見是他,也有些意外,但還是立刻招手讓他進去,并關(guān)上了門。
外面,剛?cè)ナ程贸酝觑埢貋淼钠顦淝?,一進辦公室就聽到同事們在議論周玉徵回來了,立刻咋咋呼呼地問:
“誰跟我說玉徵回來了?人呢?”
有人指了指緊閉的所長辦公室門。
祁樹清只好抓耳撓腮地在一旁等著,眼睛時不時瞟向那扇門。
好不容易等到門打開,周玉徵和喬所長一前一后走出來,喬所長拍了拍周玉徵的肩膀,低聲又交代了兩句,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祁樹清立刻擠了過去,一把勾住周玉徵的脖子,急切地問:
“玉徵!你這段時間干嘛去了?這么久沒來上班,連個信兒都沒有!我還特意去你家找過你,伯母只說你去南方辦事了,神神秘秘的!你到底去那邊做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任務(wù)?”
他眼里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周玉徵目光復(fù)雜地看了一眼好友,語氣疲憊:“沒什么大事,都解決了?!?/p>
他顯然不愿多談。
祁樹清見他這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只好轉(zhuǎn)換了個話題。
“哎,你知道嗎?上次沈城那邊試飛出問題,最后查出來在數(shù)據(jù)上動手腳的人是誰?”
周玉徵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平淡:“無所謂具體是誰。這種事情,最后總會有個合適的人被推出來頂包,平息事端?!?/p>
祁樹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嘿!你還真神了!聽說那個姚博,他姑父可是副所長,怪不得這事最后被壓下來了,雷聲大雨點小。”
“而且你猜怎么著?最后這口黑鍋,居然莫名其妙就扣到了那個經(jīng)常跟在姚博屁股后面、傻乎乎的內(nèi)蒙大個子身上。真是……沒處說理去!”
周玉徵聞言,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仿佛早已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果。
祁樹清又好奇地湊近,壓低聲音問:“那……剛才喬所長叫你進去干嘛?是不是有什么新安排?”
周玉徵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掠過一絲微妙的光芒,他看了祁樹清一眼。
“沒什么,一點工作調(diào)整。明天……你就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