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蘇煥猛地抬頭，聲音里帶著一股決然的冷意。

她掙開霍峻的手，往前站了一步，目光直視著哭倒在椅子上的劉姨。

“我沒有說您要害我爸?！?/p>

一句話，讓整個房間的哭聲和怒斥聲都戛然而止。

劉姨抽噎著，愣愣地抬起淚眼。

蘇世偉也僵住了，滿臉的怒容凝固在臉上，顯得有些滑稽。

蘇煥的視線掃過兩人，最后落回劉姨身上，語氣平靜，卻字字清晰：

“劉姨，您也是好心。您在云市照顧我爸這么多年，辛苦了。我相信您是真心希望我爸身體康健?！?/p>

劉姨臉上的委屈甚至來不及收回。

蘇煥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驟然銳利起來。

“但是，我相信您，不代表我相信給您這個偏方的大夫！”

她往前逼近一步，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您想想，這個方子，是哪位大夫給您的？他叫什么？在哪兒坐診？他知道我爸常年吃的都是什么藥嗎？他知道我爸的身體狀況嗎？”

一連串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砸向劉姨。

“鄉(xiāng)下的赤腳大夫，有多少是真的懂藥理的？萬一他記錯了方子，又或者，他本身就是個騙子呢？您也是被人蒙騙了！您的一片好心，差點就辦了天大的壞事！”

這番話，瞬間將問題的核心挑明。

不再是“你害我爸”，而是“你被人騙了，差點害了我爸”。

蘇世偉胸口的怒氣，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一半。

他怔怔地看著女兒，腦子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

劉姨的哭聲徹底停了，她張著嘴，臉上淚痕交錯，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我……”她支吾了半天，“我……我不記得了，就是村里的一個老中醫(yī)，大家都說他厲害……”

“那就更不能信了！”蘇煥斬釘截鐵地打斷她。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霍峻終于開口了。

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將蘇煥護在身后，沉穩(wěn)的目光掃過蘇世偉和劉姨。

“不用爭了。”

他聲音平靜，卻帶著軍人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這事很簡單?！?/p>

他看向臉色煞白的劉姨，眼神里沒有絲毫情緒：“既然都是為了父親的身體著想，不妨讓專業(yè)的人來鑒定一下這個藥方，看適不適合父親服用”

霍峻不再看她，轉(zhuǎn)而對蘇世偉說：“爸，您也別生氣。煥煥也是關(guān)心則亂。既然大家都是為了您的身體，那就讓事實說話?！?/p>

他停頓了一下，平靜地說道：

“我現(xiàn)在就讓警衛(wèi)員去一趟軍區(qū)總院，請張 軍醫(yī)過來?！?/p>

“軍醫(yī)？”蘇世偉徹底懵了。

霍峻微微頷首，目光沉靜如水：“張 軍醫(yī)是海市有名的藥理專家。這地上的藥渣，讓他看一眼，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青山！”

“到！”樓下立刻傳來一個響亮的應(yīng)答聲，劉青山應(yīng)聲跑了上來。

霍峻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狼藉，命令道：

“把地上的藥渣仔細收攏起來，用干凈的布包好，一點都不要漏。”

“是！”

他又補充了一句，聲音冷了幾分。

“然后，立刻去總院，把張 軍醫(yī)給請過來。就說十萬火急?！?/p>

劉青山動作麻利，他是霍峻的警衛(wèi)員，執(zhí)行命令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找來干凈的布，蹲下身，將地上混著藥湯的褐色藥渣一點點仔細地收攏起來，那細致的模樣，仿佛在處理什么絕密文件。

整個小樓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沉默。

空氣像是凝固了，壓得人喘不過氣。

蘇世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青，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看看地上那攤狼藉，又看看女兒決然的側(cè)臉，最后目光落在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的劉姨身上，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

霍峻的效率是軍人級別的。

不到半小時，樓下就傳來了急促而穩(wěn)健的腳步聲。

劉青山領(lǐng)著一個身穿白大褂，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走了上來。

“司令，張 軍醫(yī)到了?！?/p>

“老張，辛苦你跑一趟?！被艟砣它c了點頭，神色緩和了些許。

張 軍醫(yī)擺擺手，目光銳利如鷹，第一時間就落在了劉青山遞過來的布包上。

“救人如救火，說什么辛苦?！彼舆^布包，展開，一股濃烈刺鼻的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他湊近聞了聞，又用手指捻起一點藥渣，放在指尖搓了搓，眉頭立刻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沒急著下結(jié)論，而是轉(zhuǎn)向蘇世偉，聲音沉穩(wěn)有力：“老先生，把手伸出來?！?/p>

蘇世偉下意識地伸出手。

張 軍醫(yī)三指搭在他的脈搏上，閉目凝神片刻，又問：“最近是不是時常覺得胸悶，夜里虛汗多，手腳卻發(fā)涼？”

蘇世偉一愣，下意識地點頭：“是……是啊，劉姨說是我體虛，所以才想給我補補……”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已經(jīng)不敢再看女兒。

張 軍醫(yī)松開手，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他指著那包藥渣，語氣不帶絲毫感情，卻字字清晰：

“胡鬧！”

他看向蘇世偉：“你本是氣血兩虛，需溫補調(diào)和。但這方子里的幾味主藥，全是清熱下火的虎狼之藥！短期服用，只會讓你虛上加虛，長期下去……”

他頓了頓，冷冷地掃了面無人色的李桂英一眼。

“這跟喝慢性毒藥，沒什么區(qū)別?！?/p>

“轟”的一聲。

蘇世偉只覺得腦子炸開了。

劉姨也哭得十分無辜：“我不知道啊！世偉！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大夫說這是好東西，是專門給你調(diào)理身子的??！我……我要是知道這是害你的東西，我就是死也不會給你喝??！”

霍峻冷上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蘇世偉，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寒風。

“爸，您別激動?！?/p>

他目光轉(zhuǎn)向張 軍醫(yī)：“老張，麻煩你給爸開個調(diào)理的方子?！?/p>

“應(yīng)該的。”張 軍醫(yī)立刻應(yīng)下，轉(zhuǎn)身便去寫藥方。

霍峻的視線，這才緩緩落到跪在地上的劉姨身上。

“劉姨?！?/p>

他叫了一聲，聲音不高，卻讓李桂英的哭聲猛地一窒。

“你說，這方子是一個鄉(xiāng)下赤腳大夫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