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中,翻涌的瘴氣漸趨平和,游蕩的魂火也不再躁動。
巨樹下,落塵穩(wěn)坐如山,雙目輕闔間,唇角還掛著一絲未散的冷冽。
“想毀我道心,滅了你,你一點都不冤……”
他思忖著,眉峰又微微蹙起。
“第一關(guān)斷塵我沒斷,第二關(guān)破妄也沒焚了我的所謂妄念……
青冥火和神火真意都被我滅了……還會不會有第三關(guān)了?”
他有些忐忑,但并不后悔。想斬斷他的塵緣、毀掉他的道心絕不能接受。
識海深處,那縷鴻蒙之氣正如暖泉般,溫柔地修復著方才火意交鋒時留下的細小裂痕。
落塵內(nèi)視著識海壁壘上的一道道裂痕,心有余悸:
“多虧我能操控‘意’,沒有祖火真意和水本源真意,真就魂飛魄散了……
第二關(guān)便已引出神火真意這等神明層面的考驗,第三關(guān)又會是什么?”
識海內(nèi),最后一道裂痕在鴻蒙之氣輕撫下緩緩愈合,壁壘又泛起溫潤的光澤。
耗盡能量的鴻蒙之氣,也如燃盡的星火般漸漸消散。
數(shù)百息悄然滑過,識海中始終一片澄澈,再無半分異動。
“難道沒有第三關(guān)了……”
落塵的念頭還未落下,識海中央突然白光一閃,一簇純白火焰突兀浮起。
火苗白得幾乎透明,安靜地跳動著,沒有半分灼熱感,也不見一絲威壓。
“這是什么火焰?竟似乎蘊含冥冥之力……”
落塵心底涌起比面對前兩道火更強烈的悸動 —— 這火焰太過詭異,遠比前兩道火更兇險。
正思忖間,白色火苗輕輕一顫,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
“小家伙,你不愧有神明資質(zhì),很不錯。竟護住了塵緣,也守住了道心。
你接連滅了青冥火與神火真意,這般心性與手段,萬古以來從未有過……”
火苗的微微上揚,聲音依舊平和:
“第三關(guān)是涅槃關(guān),我是寂衍之火,是火亦非火?!?/p>
火苗頓了頓,聲音變得鄭重:
“如果你能闖過我這一關(guān), 你的凡魂便能掙脫桎梏,蛻變?yōu)檎嬲纳窕辍?/p>
當然,你目前境界太低,更大的可能是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火苗的聲音多了惋惜:
“你乃萬古未有之奇才,隕落了太可惜……
可以為你破一次例,你可以選擇退出?!?/p>
寂衍之火嘮嘮叨叨,與前兩道火焰的傲慢冰冷不同,它的語氣始終和藹,甚至隱約帶著體恤。
白色火苗友善,落塵并未放松警惕,但語氣變得恭敬:
“前輩,您是寂衍之火?”
他從未聽說過寂衍之火,也從未在任何古籍中見過這火焰的名號。
“嗯,我就是寂衍之火:‘寂’是沉寂,代表毀滅之意;‘衍’‘為衍化,含創(chuàng)世重生之意。
我蘊含毀滅與創(chuàng)世的雙重之力,某種意義上說,我不屬于這個世間……
我的毀滅和創(chuàng)世之力,可以讓你的凡魂完成涅槃?!?/p>
寂衍之火回答的很耐心。
“我的神魂……還只是凡魂?”
落塵下意識問道。
火苗微微跳動:
“世人所謂的‘神魂’,多是自夸之言,只是一種稱謂而已。
不經(jīng)過涅槃的神魂都是凡魂,你也不例外。
你的凡魂遠超常人,很強大堅韌,你的魂樹更不一般。
如果涅槃成功,你未必沒有成為神明的可能。甚至能成……”
寂衍之火后幾個字沒說出來,但顯然是說能成創(chuàng)世神明。
落塵目光一凝,追問:
“那涅槃…… 究竟要如何做?您可以詳細說說嗎?”
寂衍之火的聲音沉了幾分:
“需你主動放開所有神魂防御,任由我焚煉,先毀滅后重生。
我會先以寂滅之力碾碎你的凡魂 —— 你過往的修為、記憶、情感,乃至你拼死守護的塵緣牽絆,都會化為烏有……
唯有藏于神魂深處的‘真靈’,有可能在這極致的毀滅中留存……”
寂衍之火還未說完,就被落塵打斷,聲音里帶著難掩的警惕:
“什么?這不還是要焚燼我的一切嗎?我……”
白色火苗輕輕跳躍:
“別著急,不一樣——此滅非真滅,碎非真碎……
若真的煉出真靈,你的凡魂就會蛻變成神魂。
你不僅能恢復所有記憶、所有的一切。
更能觸碰到天地法則的邊角,真正踏進神明之境的門檻。
這才是涅槃的真意:先死而后生,破而后立?!?/p>
火苗的聲音變的凝重:
“只是,你境界太低,能熬過這焚煉的可能性萬不足一……
一旦開始,你的神魂防御會徹底失效,我也沒法收手。
現(xiàn)在,你還可以選擇退出試煉?!?/p>
落塵沒有絲毫猶豫,語氣斬釘截鐵:
“不,我不會退出!”
白色火苗滯了一下,似在訝異于這份決絕,又似在嘆息這份孤勇。遲疑片刻,它才緩緩開口:
“那好,你準備好了,我要開始了?!?/p>
話音剛落,那簇白火苗驟然炸開!“嗡”的一聲,散作漫天光雨
剎那間,一股毀天滅地的恐怖威壓轟然落下,瞬間籠罩了落塵的整個識海。
重壓之下,落塵只覺識海如遭萬鈞巨石碾過,猛地一沉。
原本剛愈合的神識壁壘 “噼啪” 作響,剎那間綻開無數(shù)道裂縫。
劇痛瘋狂竄涌,落塵眼前瞬間被黑暗吞噬,意識搖搖欲墜,幾乎要徹底失去知覺。
“??!”
他大喊著,舌尖都要咬掉了,才勉強保持住僅有的一絲清明。
威壓還在暴漲,裂縫 “咔嚓” 的脆響連成一片。神識壁壘再也支撐不住,轟然炸裂。破碎的壁壘碎片如流星般四散飛濺。
“堅持住…… 一定要堅持住!”
落塵感覺自已的神魂正在被寸寸撕裂,整個人正走向崩潰。
就在此時,心尖那枚心光珠驟然亮起,這才讓他在無邊劇痛中勉強留存一絲清明。
識海中,一個個純白光點突然燃起,轉(zhuǎn)瞬間化作一簇簇跳動的寂衍之火,精準地將每一片碎片緊緊包裹,焚煉開始了。
落塵的記憶如潮水般翻涌,又在火光中被一寸寸灼成飛灰:
葬神墟的晨光里,師尊曦牽著他的小手指向漫山靈樹林,輕聲叮囑 :
“那朱紅果性烈,不能多吃……”
趕往凌霄宗的顛簸馬車上,面黃肌瘦的楚如玉把小臉埋在他胳膊上,聲音發(fā)顫卻帶著執(zhí)拗:“哥,我就跟著你,你不能把我丟下……”
還有兔跑跑隕落前最后一聲吶喊:
“老大!快跑!”
一幅幅畫面浮現(xiàn)在眼前:諸葛俊輕搖羽扇時的從容淺笑;魅姬的溫柔纏綿;熊二的憨態(tài)……
可這些刻骨銘心的畫面,此時卻成了碎片,在火中迅速扭曲、淡化、消散……
那些伴他走過風雨的牽掛、溫暖、痛惜,都在寂衍之火的焚煉下一點點湮滅。
識海中漸漸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麻木,仿佛連 “自我” 的輪廓都在被火焰焚平。
“難道…… 這就是寂滅嗎?我將無我……”
落塵僅存的那絲靈智在煎熬中輕顫,他感覺自已正在沉入一片沒有邊際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