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爺子精明的目光在裴景深和顧氏大廈之間來回掃視,心中已是雪亮。
他重重哼了一聲,拐杖頓地,這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都還杵在這里干什么?還嫌不夠丟人現(xiàn)眼嗎?”
“景深已經(jīng)平安回來,道理也講得明白!真正的黑手還沒揪出來,我們自己人先在這里鬧得雞飛狗跳,像什么樣子!”
“都給我回去!來日方長,這筆賬,自有清算的時候!”
老爺子發(fā)了真火,加上裴景深本人安然歸來且理性分析,那些原本不肯走的年輕人終于悻悻然地開始真正散去。
警方大大松了口氣,趕緊上前疏導(dǎo)交通和滯留人群。
外圍的媒體記者們瘋狂按動快門,捕捉著這戲劇性逆轉(zhuǎn)的一幕——裴景深平安歸來,裴家眾人偃旗息鼓,一場滔天風(fēng)波竟以如此方式平息。
頭條新聞的標題他們已經(jīng)想好了:《驚魂夜!裴景深脫險指認真兇?顧云洲竟是“替罪羊”?京圈風(fēng)云再起!》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空曠的廣場和一片狼藉的警戒線。
危機看似解除,但彌漫在空氣中的疑云卻更濃了。
裴景深沒有立刻隨家人離開。
他站在原地,目光先是投向顧氏大廈的頂樓,那雙總是冷靜理性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探究與不解。
顧云洲,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主動攬下這滔天罪名,激怒整個裴家,對你有什么好處?
僅僅是為了……好玩?還是為了維護真正的幕后之人?這似乎說不通。
他的目光隨即轉(zhuǎn)向一旁的云晚。
月白色的衣裙在風(fēng)中微微飄動,她站在那里,臉色蒼白,眼神復(fù)雜地望著顧云洲消失的方向,驚魂未定,又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和……一絲氣惱?
裴景深走到她身邊,聲音放緩:“云晚?!?/p>
云晚回過神,看向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裴教授,你沒事就好?!?/p>
裴景深微微頷首,目光沉靜地看著她,帶著詢問的意味,低聲道:“顧總他……為何要如此?”
云晚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扇冰冷的玻璃門,咬了咬下唇,輕輕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發(fā)什么瘋?!?/p>
她的聲音里帶著疲憊,也帶著一種決心。
“我進去問他?!?/p>
說完,她不再猶豫,轉(zhuǎn)身,邁著堅定的步伐,徑直走向顧氏大廈的旋轉(zhuǎn)門。
她今天非要問個明白!
顧云洲,你把這個爛攤子攪得天翻地覆,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刻,頂樓辦公室內(nèi),顧云洲站在落地窗前,指尖猩紅明滅,俯瞰著樓下那道纖細的月白色身影,正一步步走向他的領(lǐng)域。
他嘴角,勾起一抹預(yù)料之中、卻又帶著幾分玩味的弧度。
呵,終于來了。
-
云晚站在顧氏大廈頂樓辦公室那扇沉重的雙開木門前。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了門。
“砰!”
門板撞在內(nèi)側(cè)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打破了室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顧云洲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指間夾著一支雪茄,暗紅色的火星在昏暗中明明滅滅。
云晚一步步走過去。
她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胸口因壓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
“顧云洲?!?/p>
她的聲音帶著一路奔波的沙啞,更多的是冰冷的質(zhì)問。
“你為什么故意認下?”
“把事情鬧到不可開交,對你,對顧氏,到底有什么好處?”
窗前的男人緩緩轉(zhuǎn)過身。
雪茄的煙霧模糊了他俊美卻凌厲的輪廓,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懾人,里面翻涌著譏誚和一種更深沉難辨的情緒。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沒有一絲暖意。
“好處?”
他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的笑話。
然后,他向前一步,逼近她。
強大的壓迫感隨著他的靠近而彌漫開來,帶著煙草味的灼熱氣息幾乎要噴在她臉上。
“不是你先認定是我干的嗎?”
“你打電話來,不分青紅皂白,用那種語氣質(zhì)問我。”
“在你心里,我顧云洲就是那種因為一點可笑的嫉妒,就會對個書呆子下死手的下作瘋子?”
他眼底的譏誚更濃,幾乎要溢出來。
“我如你所愿,不好嗎?”
云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窒息感撲面而來。
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是。
她當時聽到裴景深失蹤的消息,又聯(lián)想到顧云洲之前的醋意和狠戾,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
那份毫不猶豫的指控,此刻被他用這種輕描淡寫又無比尖銳的方式扔回來,讓她瞬間啞口無言。
他再次向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溫度。
他低下頭,目光鎖住她微微泛白的臉,語氣里帶著一種深沉的、毫不掩飾的厭惡。
“裴家?”
他嗤笑一聲,聲音從喉嚨深處滾出來,帶著濃濃的鄙夷。
“呵,這些自詡清高、規(guī)矩比天大的豪門貴族,一個個披著道德文章的金身,背地里的齷齪事還少嗎?”
“裝模作樣,道貌岸然,沒一個好東西!”
云晚敏銳地捕捉到他話里那股濃濃的恨意。
這不單單是針對今天的事情。
這是一種積怨已深的厭惡。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直視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試圖從里面找出蛛絲馬跡。
“你和裴家有過節(jié)?”
她輕聲問,帶著探究。
顧云洲周身那股外放的戾氣倏地一收。
他臉上的譏誚和厭惡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又變回了那個玩世不恭、讓人捉摸不透的“活閻王”。
他后退半步,拉開一點距離,重新將雪茄送到唇邊,吸了一口,緩緩?fù)鲁龌野咨臒熑Α?/p>
煙霧繚繞中,他斜睨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慣有的、痞氣的弧度。
“你猜?”
那語氣輕飄飄的,帶著戲弄,也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云晚知道,她問不出什么。
眼前的男人像一座冰山,她只窺見了水面上的一角,底下隱藏著怎樣的暗流洶涌,她一無所知。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讓她感到無力,也讓她更加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