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心里亂成了一片荒草地,他下狠心要給李泰下一劑猛藥,把他的心切開來看看到底是黑是白。
長子是子,次子也是子,李世民最引以為傲的兩個兒子,傷哪個他都疼。
李泰給李承乾當(dāng)了十幾年的磨刀石,每次磨刀李世民都為刀變鋒利了而開心,只有這次他有些下不去手磨刀了,刀還沒挨上去,他就開始擔(dān)心磨刀石會不會承受不住。
李世民的心突突的亂顫,他知道自已這次真的是病了。他不能再猶豫不決了,他萬一有個閃失,他們兄弟必然會殺的血流成河。
痛下這一次決心,把皇儲之事安排妥當(dāng),就是有什么三長兩短,自已也閉得上眼睛了。
青雀兒,阿爺考驗?zāi)阕詈笠淮?,你若承受得住,這萬里江山早晚交于你手。你若承受不住,阿爺保你一世平安富貴,做個逍遙王爺終此一生吧。
李泰的心也跳出了鼓聲,上次發(fā)現(xiàn)李承乾在東宮給稱心立碑,李世民就曾下令活活打死李承乾,鐵了心的要廢太子。
這一次李承乾純粹是明知故犯,將心比心的想,此時的李世民必然是最想廢掉太子的時候,如此良機(jī)真的是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
李泰搓了搓手,俗話說富貴險中求,一點風(fēng)險都不擔(dān),怎能成大事?進(jìn)一步吧,磨一年刀了,也該我出鞘了!
李泰拿定了主意,邁步朝房門走去。
“火燒云!”陳文坐在陰涼的臺階上,跟小黃門子小聲的閑聊,一抬頭猛的看到天邊升騰起大片的火燒云,他激動的喊了一嗓子。
李泰一步踏上臺階,身子猛的頓了一下。一幅彩鉛畫像,陳文感動至今,一看到火燒云他就興奮得難以自抑,可見這皇宮之中,真情是多么的可貴。
你只要給他一絲一縷的真情,他就愿意為你肝膽涂地的賣命。
陳文如是,李承乾亦如是,那李世民呢?
李世民最缺的是什么?親情!殺兄戮弟又逼宮,別人看到的是他成功上位,別人看不到的是他的親情永遠(yuǎn)有缺失,心缺一角的遺憾永遠(yuǎn)也補(bǔ)不上。
李泰做人的原則就是你缺什么我就給你什么,李泰咬了咬牙,決定再退一次,退一步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一來李承乾未必能浪子回頭,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
二來就算真把李承乾給扶上了位,自已也有大功在身,他不至于害自已,自已還是一代賢王的命。
三來別說讓他當(dāng)太子,就是他登了基,自已也還有機(jī)會翻盤,畢竟對付他比對付李世民容易得多。
李泰暗暗一笑,進(jìn)一步贏了也不過就是個太子罷了,李世民一冷靜下來,說不定什么時候照樣把自已也給廢了,輸更是慘到了底。
退一步雖然看起來沒有贏頭,卻也沒有什么可輸?shù)模€能保住下一次再搏的機(jī)會。
李泰輕輕的推開門,見李世民雙目緊閉、手扶著額頭、肘壓著桌面,他回手輕輕的關(guān)上房門,腳步輕又緩的走到李世民的身邊,柔聲說道:“阿爺?shù)介缴闲⒁粫喊伞!?/p>
“不用。”李世民有氣無力的應(yīng)了一聲,緩了一會兒才慢慢的睜開眼睛,慢慢的坐直了身體,頹軟的向后一靠:“說說你的想法,這件事怎么處理?”
“阿爺,生氣很傷身的,別想讓自已不開心的事,這事不急,緩一緩,過幾天再說吧?!?/p>
李世民微扭頭,斜著眼睛盯著他:“緩什么?等我氣死了,就不用處理了,是不是?”
李泰小心翼翼的向前蹭到李世民身邊,慢慢的蹲下來,伸出手跟擼貓似的上下?lián)侠钍烂竦男乜?,笑嘻嘻的一臉假笑,撒嬌式的嘟囔:“又不是我惹你生氣的,你要罵也該罵我皇兄才是?!?/p>
李世民冷哼一聲,沒有理他。他愛撓就撓吧,雖然胸口不刺撓,但是他撓的還挺舒服的。
李泰繼續(xù)勸著:“罵他一頓吧,我把他拎來,你往死里罵他,讓我看個熱鬧,怎么樣?”
“一邊去。”李世民一擺手,推得李泰一閃差點摔了,李世民也沒拉他一下,就重重的嘆了口氣:“跟你說正事呢,別調(diào)皮?!?/p>
李泰一推膝蓋站了起來:“我說的也是正事,那有氣就得出嘛,你把氣出了不就行了?你要舍不得罵他,罵我也行,打我也行,但是別打疼了?!?/p>
這種氣氛之下,李世民居然被他給逗笑了,什么叫別打疼了?真難為你說的這么順口。
“出氣?”李世民鐺鐺鐺的敲著桌子怒吼:“你覺得我現(xiàn)在是在生氣嗎?”
“呃?!崩钐﹪樀每s著個脖子,不敢出聲,都急眼了還問是在生氣嗎?這要回答個不是,算不算欺君呢?
“行了,你的想法我也不問了?!崩钍烂裰览钐┲?jǐn)慎,輕易的不會表露自已的想法,再怎么問他也只會模棱兩可的和稀泥?!拔乙聫U太子詔,你說讓他去武德殿居住,還是讓他在宮外建府?”
李世民直接告訴李泰他要廢太子了,看看他想怎么安置李承乾。
李泰半點激動的神色都沒有,跟沒聽見差不多,他撓撓頭,嘻皮笑臉的看著李世民:“阿爺,哪有兒女不氣人?生氣就打一頓罵一頓唄,還能拿國事開玩笑嗎?”
“放屁!”李世民一拍桌子,桌子上的奏章都蹦了起來:“你教訓(xùn)誰呢?誰跟你開玩笑了?”
“沒開玩笑也不用發(fā)火啊?!崩钐┬呛峭钍烂裆磉厹?,李世民一指下面的椅子:“離我遠(yuǎn)點,上那兒坐著去。”
李泰臉一下拉得老長,我拿你當(dāng)貓擼,呃,不,拿你當(dāng)親爹哄,你嫌棄我?被嫌棄也沒辦法,乖乖的到下面扯把椅子坐下。
“阿爺,太子是國之重器,不可輕動,廢太子得有足夠的理由?!崩钐┦諗苛艘稽c不大正經(jīng)的笑容,顯得有幾分認(rèn)真的樣子:“皇兄建那間密室,確實令人氣憤,但是細(xì)想想也沒多大的錯。一不傷天,二不害理,怎么就鬧到了要廢太子的地步?”
“密室?”李世民提起這倆字,嘴都直哆嗦:“你說那是密室還是墓室?為了一個稱心,他不把東宮變成墳場就不死心,這種錯誤能犯兩次!哪個皇帝能允許太子在東宮建墳?建兩回!”
這回不用裝生氣了,李世民一說到這個事,臉都發(fā)青了。李泰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想替他圓,找不著詞兒。
“他還配住東宮?他還配當(dāng)太子?別說我還有十三個兒子,就算我只有他一個兒子,我今天也得廢了他!”
李泰一直靜靜的看著李世民,目光沒有移開過一秒,他不是在看李世民,而是在讓李世民看著他,他的眼底從前至尾沒起一點波瀾。
直到李世民不說話了,他才緩緩的開口:“阿爺跟前,我敢剖心以待。父皇跟前,我不敢妄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