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參加小朝議的人比較多,但是特別的安靜,除了頭頂上有風(fēng)扇轉(zhuǎn)動的聲音以外,再無一點聲息。
宮人檢舉有司監(jiān)守自盜,陳文清清楚楚的陳述了一件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沒說,既沒說告狀的人是誰,也沒說被告的人是誰,甚至連哪里被盜了也沒說。
然而這大殿上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心里都有數(shù)了,有的人不自覺的就把目光送到了長孫順德的身上。
宮人當(dāng)然就是皇宮里的人,不是宮女就是小黃門子,宮人檢舉的人自然就是宮里的官,宮官一定是最核心的人物了,監(jiān)守自盜這種事,一定是管理財物的人,才有機(jī)會干。
不管是儲物司、儲金司還是哪個司出了問題,長孫順德都是最高長官,他一定是背負(fù)著責(zé)任的。
長孫順德肯定是心里最慌的那個,但是面上絕對的看不出來什么,他和別人一樣露出微微有些意外的表情。
長孫無忌的眉心抖了抖,他是真的意外加震驚,他看了長孫順德一眼,目光迅速的在全場掃視一圈。
別人都只是在猜測這件事的真實性,長孫無忌則比別人想的更深一層,今天人怎么來的這么全?會不會是皇帝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故意要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提?
長孫無忌微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李治身旁的李泰,如果皇帝今天真的只是想商量一下太子的婚事,為什么沒有人通知自已來參加這個小朝議?
李泰的婚事,他這個親娘舅沒有發(fā)言權(quán)嗎?再說就是民間娶媳婦,也得收拾一下新房,這有什么好商議的?除非是想把東宮扒了重蓋。
長孫無忌漸漸的有些心慌,李泰剛當(dāng)上太子就把高士廉從朝堂上趕出去了。
表面上是高士廉自已請辭了,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長孫無忌還是清楚的,畢竟高士廉只是年紀(jì)大了,不是變成啞巴了。
這才幾個月,又要朝長孫順德下手了?
高士廉是長孫無忌的舅舅,長孫順德是長孫無忌的叔叔,這讓長孫無忌怎么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不多想?
這特么是在修枝剪葉呢,還是在砍手剁腳呢?
長孫無忌最在意的,還不是高士廉和長孫順德個人,會走向什么樣的結(jié)果,而是皇帝的想法是想要什么樣的結(jié)果。
皇帝要是想殺長孫順德,應(yīng)該不會這么折騰,直接把案子丟給刑部或是大理寺就行了,不需要特意交待什么,公事公辦就夠他死透透的了。
皇帝要是想放長孫順德,就更不會這么折騰了,私下里吼兩句罵兩聲,悄悄的處理一下就是了,丑事只有蓋,沒有揚,越揚味越大。
不殺也不放,這么大張旗鼓的折騰,皇帝是想給長孫順德一個教訓(xùn),還是想給我長孫無忌一個警告?
所謂打一個和尚滿寺羞,一筆寫不出兩個長孫來,長孫順德是長孫無忌族叔,本就是一家人,榮辱與共是必須的。
皇帝的態(tài)度丟開不說,自已是不是也得給個態(tài)度?自已說什么對?長孫無忌恨的牙癢癢,自已還真不如不在這兒,不知道就不用鬧心了。
長孫無忌突然之間,好像明白了,為什么下朝的時候,沒人通知自已今天有小朝議了。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真是這樣的話,說明皇帝還在意自已的感受,今天就只是處理長孫順德,不是借長孫順德的題,往自已身上發(fā)揮。
長孫無忌東瞅瞅西看看,腦子極速的轉(zhuǎn),都快自已把自已給琢磨瘋了,大廳上依然是一片靜悄悄。
李世民冷著一張臉不出聲,陳文貓著老腰不出聲,李泰低垂著眼簾不出聲,李治小眼睛骨碌碌亂看也不出聲。
總不能大家就這么干坐到過年吧?最終還是李世民冷氣森森的開了口。
“這宮里也該整頓整頓了,一個個說話不知輕重。什么雞毛蒜皮的事也小題大作的報上來,說吧,又是誰丟了什么物件?朕倒要看看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值得告?zhèn)€御狀?!?/p>
陳文從袖子里掏出幾張紙來,雙手往上一舉,還真像個告御狀的:“不少宮人偷盜,皆因賄賂長官而獲釋,一時群起效尤,近來偷盜宮中珍物典賣之事靡然成風(fēng)。”
“什么?”李世民眼睛一瞪,老陳文一縮脖,立時矮了半截。李世民也沒碰那張紙,就一拍桌子,說道:“念!”
“是?!标愇膽?yīng)了一聲,展開紙,抬眼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一擺手,他轉(zhuǎn)過身,面朝著群臣,先咳嗽一下清清嗓子,然后飽含激情的念了起來。
李泰的文采那是沒比的,全篇讀下來,陳文讀得熱血沸騰,這哪是什么奏章,簡直就是一篇令人拍案叫絕的戰(zhàn)斗檄文。
長孫順德聽得是冷汗橫流,這一通好罵,真是把人諷刺得無地自容,別說他這個當(dāng)事人,就連長孫無忌都要坐不住了,俗話說臊人倒比打人疼。
大殿上對這篇文章最為滿意的人就是陳文和李治了,陳文是沒讀夠,這怎么就三篇呢?多寫幾頁不行嗎?
李治是沒聽夠,這怎么放個屁的工夫就沒了呢?他扭頭看一眼二哥,你寫的好就多寫點唄,差紙是怎么地?你這個摳門勁,指定是隨爹了。
李世民的摳門和房玄齡的懼內(nèi)是一樣的,都屬于是不用解釋系列。當(dāng)然他們倆的確是不用解釋什么,現(xiàn)在是長孫順德必須得解釋解釋了。
長孫順德頂著一張大紅臉,站起來走到中間,撲通一下跪倒,要解釋么?
陳文讀的那么清楚,人物、事件、時間、地點全都齊了,這說明什么?說明要人證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除了認(rèn)罪沒別的路了,這時候再嘴硬就得往嘴上打了。
“臣”長孫順德這會兒渾身燥熱,口舌發(fā)干,第一次知道說話是一件挺困難的事:“臣認(rèn)罪,懇請陛下看在往昔的情分上,饒臣一次,臣一時糊涂,今已知悔過了。”
“一時糊涂?一時糊涂也就犯一次錯。”李世民是真的很生氣,指著他問道:“你犯了多少次錯?”
長孫順德不只貪污受賄,包庇宮人們的罪過,還私自開庫偷盜了不少的財物。
他早就知道自已的事犯了就是死罪,但是他不及時改過,不到皇帝面前承認(rèn)錯誤,交回贓款贓物,他反而變本加厲的干,反正也是死一回。
事情敗露了,他又不想死了,這會兒才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后悔自已沒早點醒悟,后悔不該貪那點小便宜。
長孫順德哭的磕頭,給自已求情:“臣確實有罪,念在臣也曾有功的份上,求陛下從輕發(fā)落?!?/p>
李世民一閉眼睛,失望的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看著長孫無忌:“輔機(jī),你說這事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