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雨雪風霜,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別,這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也沒有不會凋謝的花朵。
長樂的病是從胎里帶來的,一出生就知道自已命不長,能活到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奇跡了。
按理說她的人生除了壽字上短了點,也沒什么可遺憾的地方了,生在帝王家,受盡了父母的寵愛;嫁入國公府,享盡了人間的富貴。
可是越是美好的人生到了盡頭的時候,就越是令人難過,如果活得不是那么稱心如意,反倒不覺得逝去有多么的悲哀難忍了。
長樂真正纏綿于病榻也有三年之久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半月前郎中給開下了一劑猛藥,身體看上去反倒是好了起來,能走上一段路,喘得輕了許多,很少會咳嗽了。
病這東西長在誰身上誰知道是怎么回事,長樂很清楚自已熬不了太久了,不管外在的看起來有多么的好,難不難受她自已最知道。
雖然咳喘看起來像是控制住了,但是每喘一口氣,肺管子都有灼燒的感覺。
尤其在袁天罡曾斷言她的壽限之后,她更是連眼珠子都冒火似的疼,她硬撐著強顏歡笑,硬撐著在每一位親人面前演戲。
慈恩寺里忽然聽說這世上還有換命的巫術,她這油盡燈枯之人仿佛又添了一盞油一樣,短短的三五天,肺腑中那股著了火般的灼熱感竟?jié)u漸地消失了,眼睛也不那么疼了。
平時吃的藥也沒有變,身體就是明顯得好了許多,連腳都有勁了,長樂高興得偷偷地哭了兩回。
都說最慘不過是死別,又有誰知道生離的痛苦?長樂原本都放棄自已了,她萬念俱灰地擺開了等死。
突然間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眼里立馬就有了光,或許這就是“相信”的力量吧。
當一個人的生命進入倒計時了,這時對生命的渴望值是最大的,平時可能會對巫術嗤之以鼻,這時候那就什么都信了,從心里往外的信。
正因為如此,多少皇帝到了晚年都會去追求仙丹,而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曾強烈的鄙視過仙丹之術。
無論如何,這個換命之法都給長樂帶來了希望,成功地激活了她的求生欲,身體竟然莫名其妙地跟著變好了。
人的欲望就像是填不滿的深淵,原本只要能活得下來就知足,如今長樂看著自已的兒子,看著自已的同胞手足。
一想到要隱姓埋名地離開京城三年,三年都不能再看到他們,甚至連跟京城有關的消息都無從打聽,心里又難過起來。
長孫無忌和李治走進來的時候,長樂剛剛哭過,滿臉的淚痕更顯憔悴。
李治兩步躥到床前,彎腰盯著長樂的臉,急切地喚了聲:“皇姐,”
長樂半靠在床頭,她想要坐直身體,剛起來一半又被城陽摟著肩膀給按了回去。
眼見著長樂連坐都坐不起來了,長孫無忌和李治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又都停在了半空中。
“舅父”城陽摟著長樂也沒有站起來,就只是對著長孫無忌微微一低頭,長孫無忌點了一下頭,輕輕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坐著就好。
長孫無忌向前走了兩步,看長樂這副虛弱至極的樣子,他的心里特別的難過,可也只能徒呼奈何,有什么法子呢?
能想到的辦法全都試過了,人的命天注定,誰也奈何不得半分毫。
“我看你氣色又好了不少,好生將養(yǎng),這病很快就會好的?!?/p>
長孫無忌笑著安慰了長樂一句,長樂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長孫沖在門外說道:“阿爺,夏護衛(wèi)說有要事匯報?!?/p>
長孫無忌聞言,左看一眼李治,右看一眼城陽,對他們說道:“這里你們多照應些,我去去就來?!?/p>
城陽客氣地說了句:“舅父請便?!崩钪尉蜕荡舸舻亍芭丁绷艘宦?,長孫無忌急忙轉(zhuǎn)身走了。
“皇姐,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李治真的信了御醫(yī)的話,急得眼珠子都紅了,急匆匆地跑過來,見皇姐看起來好像也沒有御醫(yī)說的那么嚴重。
“還是老樣子。”城陽有些哀傷地嘆了口氣,卻又滿面笑容地站了起來,長樂也笑著坐了起來。
原來她們是裝的,李治這才長出一口氣,小聲說道:“阿爺說他明天過來,讓你們放心?!?/p>
按袁天罡的說法長樂后天凌晨壽限就到頭了,長樂明天必須要偷偷離開長孫府。
這點事有李治和城陽出面應該會辦得很好了,但是李世民不放心,他不能允許出一點紕漏,他要親自過來。
如果這個巫術能靈驗,他也至少三年看不到長樂了,如果這個巫術不能靈驗,他更要過來多看女兒一眼。
多看一眼有什么用?不知道,反正就是有人執(zhí)著于這個多看一眼,比如長孫家的第二位公主兒媳,現(xiàn)在就跟“多看一眼”這四個字較上勁了。
如意公主扯著從密道走進來的貴客,嬌滴滴地說著:“你就讓我多看一眼嘛?!?/p>
“以后有的是機會看,何必急于一時?”李承乾笑盈盈地看著如意公主,溫柔地說道:“我現(xiàn)在就想多看你一眼。”
“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人家辛辛苦苦三整年才繡成的,眼睛差點累瞎,你倒好,披一下就脫了,讓我多看一眼都不行?!?/p>
“關鍵我一看到你就什么衣服都不想穿?!崩畛星蝗簧锨?,一下把她橫著抱了起來,她嚇得驚叫一聲,急忙摟住了李承乾的脖子。
李承乾看著她時的笑意很濃,笑意中總是帶著一股說不清的邪氣與霸氣,令她沉迷其中,一瞬間就忘記整個世界。
久別重逢肯定有許多話要說,閻婉說著長長的孤寂與相思,李承乾聽著;閻婉說著深深的傷痛與委屈,李承乾聽著;閻婉說著久久的期盼與憧憬,李承乾聽著。
“都過去了,現(xiàn)在大事將成,我登基稱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封你為后,絕不辜負你這一腔癡情,只是眼下還有一件事要你幫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