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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8章 晨曦初透

李世民的語氣就像是在跟人閑話家常一般的隨和,稱心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在通濟坊,九十金?!?/p>

稱心垂著頭,恭恭敬敬回話:“回陛下,在通濟坊,耗了九十金。”

“通濟坊?”李世民眉頭微蹙,語氣里帶著幾分詫異,“這路程太遠了,便是天不亮就動身,也未必趕得及教坊司點卯吧?”

要知道,通濟坊緊鄰啟夏門,地處長安城最南端,而皇宮卻在城郭最北端。

別說稱心無馬可騎、無轎可乘,即便是插上翅膀,有會飛的本事,也難按時趕到。

大唐宵禁森嚴(yán),不到開坊時辰,坊門緊閉,想要趁夜色趕路是絕無可能的。

稱心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解釋:“奴,臣平時都宿在教坊司的當(dāng)值房里,只有休沐之日,才會回宅中住?!?/p>

“買了宅子卻不住,圖個什么?”李世民望著他,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解。

他實在想不通,稱心為何要在那般偏遠之地置業(yè)。

稱心心里暗自苦笑,陛下身處高位,哪里知曉底層人的難處。

皇城附近的宅子,隨便一處便要上千兩黃金,他這微薄俸祿,便是不吃不喝攢一輩子,也湊不夠這個數(shù)。

既然明知無望,倒不如退而求其次。

他臉上依舊恭順,低聲回道:“好歹休沐時能有個自已的去處,總比去道觀湊和強些?!?/p>

“哦。”李世民輕輕頷首,眉宇間的幾分沉思散去,轉(zhuǎn)而漾開一抹溫和的笑意,語氣也比先前更添了幾分暖意:“通濟坊離皇城太遠,往返奔波,終究多有不便?!?/p>

他稍作停頓,目光落在稱心依舊垂首的身影上,聲音清晰又帶著暖暖的體恤:“朕記得平康坊有處空閑宅院,離宮城近,你往后當(dāng)值、休沐都方便,便將那宅子賜予你吧?!?/p>

“啊?”稱心聞言,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抬起頭,先前垂首時攢在眼底的局促還未散去,此刻滿是難以置信,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帝王的臉,嘴巴微張著,半晌沒合上,整個人像被驚雷劈中般,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李世民瞧著他這副愣怔模樣,眼底掠過一絲淺淡笑意,又補充道:“準(zhǔn)你十天假,好好布置新宅,好好養(yǎng)傷。”

這話落進稱心耳中,他卻充耳不聞,依舊傻呆呆的,眼神發(fā)直,仿佛沒聽進半個字。

“咳!”一旁的陳文見狀,趕緊重重咳嗽一聲。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提醒,讓稱心猛地打了個激靈,總算從震驚中回過魂來。

“撲通!”他雙膝重重砸在青石地面上,堅硬的石面撞得膝蓋生疼,冷汗瞬間從額角滲了出來,可他連揉都顧不上,忙不迭地俯身叩頭,聲音帶著未平的顫意,卻滿是懇切:“臣謝陛下隆恩!”

“下去吧。” 李世民抬手輕輕擺了擺,語氣間盡是帝王的從容。

稱心聞言,又恭恭敬敬叩了個頭,聲音依舊帶著幾分未平的輕顫:“臣告退?!?/p>

他雙手撐著冰涼的青石地面,借著一股勁緩緩起身,方才跪地時膝蓋被撞得發(fā)疼,起身的動作難免滯澀了幾分。

隨后便躬著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了三步,待退出合適距離,才慢慢轉(zhuǎn)過身,腳步輕緩地向外走去,仿佛還未從方才的震驚與喜悅中完全緩過神。

陳文早已快步跟了上來,見他要出殿門,忙上前兩步,用拂塵輕輕挑起垂落的珠簾,聲音放得極柔:“公子小心些?!?/p>

“多謝陳公爺?!狈Q心微微躬身,極輕地點了點頭,雙手提著衣擺,小心翼翼地邁過殿門的高門檻。

走到外間,陳文遞去一個眼神,候在一旁的掖庭獄獄卒立刻上前,手里攥著鑰匙,動作麻利地打開了稱心手腕與腳踝上的鐐銬。

鐵鐐落地時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輕響,倒讓他莫名覺得渾身一輕。

走出殿門,稱心下意識抬頭望向天邊。

晨曦正透過云層灑下來,給青磚灰瓦鍍上一層暖光,微涼的晨風(fēng)拂過臉頰,帶著草木的清新,瞬間掃去了昨夜以來的疲倦與惶惑。

他長長舒了口氣,昨夜還在掖庭獄中擔(dān)驚受怕,不知生死,怎料天一亮就峰回路轉(zhuǎn),不僅免了罪責(zé),還得了陛下賜宅,往后大抵不會再有人隨意磋磨自已了。

他剛走下殿門前的三層臺階,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唱報:“太子殿下到!”

稱心心頭一凜,忙停下腳步,循著聲音望去。

只見一道明黃色身影繞過殿前的影壁墻,快步迎面走來,正是身穿蟒龍袍的太子李承乾。

他來不及多想,急忙往旁邊退了兩步,側(cè)身站在廊柱旁,雙手?jǐn)n在袖中,深深躬身施禮:“參見太子殿下?!?/p>

李承乾本是急匆匆往殿內(nèi)去,見他在此,腳步猛地頓住。

目光落在稱心身上,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圈。

只見他頭發(fā)散亂,發(fā)間還沾著些塵土;身上的衣衫皺巴巴的,衣衫上還印著點點暗紅血跡;額頭上纏著一圈白布條,布條邊緣還隱隱透著些血色,瞧著格外狼狽。

目光微移,又瞥見他身后獄卒手中捧著的鐵鏈,再看向稱心垂在身側(cè)的手腕,那幾道被鐐銬磨出的紅痕格外顯眼。

李承乾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稱心的手腕,力道大得讓稱心忍不住皺了皺眉,卻不敢掙脫。

“父皇給你定了個什么罪名?”李承乾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的怒意,也不等他回答,拉著他就要往殿內(nèi)走,稱心死命地拉住李承乾,雙腳像在地上生根了一般。

“跟孤進去,孤要問問,你到底犯了什么罪?!崩畛星W∧_步,沒有用力地拉扯,也沒有松手,目光定定地盯著稱心的眼睛,“若是你當(dāng)真罪有應(yīng)得,孤絕不多言;可若是你清白無辜,便是父皇,也得給孤一個說法!”

一旁的陳文見勢頭不對,便笑著說道:“陛下并未降罪稱心公子,還特意賜了他一處平康坊的宅院,我正要帶他去領(lǐng)賞?!?/p>

“太子殿下息怒!”稱心也急忙解釋,聲音帶著幾分急切:“陛下不僅未降罪于臣,還賜了新宅,臣心中感激不盡,何須討什么說法?”

李承乾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臉上的怒意稍減,卻仍有些遲疑地問道:“既是無罪,為何鐐銬加身?”

“殿下恕罪?!豹z卒聞言嚇得手一抖,捧著的鐵鏈“嘩啦”一聲晃了晃,隨即雙膝跪伏在地,“入掖庭獄者皆戴鐐銬,凡被羈押入內(nèi),便需依律佩戴,絕非小人故意為難!”

“諒你也不敢?!崩畛星捯魟偮?,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內(nèi)侍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稟報道:“殿下!太子妃有了臨盆跡象,請殿下即刻回去!”

李承乾臉色一變,也顧不上再多說,松開稱心的手,撒腿就往外跑去,明黃色的袍角在晨光中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