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已近乎公然宣稱劉恒得位不正!
劉恒覽信,勃然大怒。
他深知若再縱容,國將不國。
遂下令,召劉長入京覲見,實則準備將其軟禁于長安,嚴加管教。
豈料劉長早已料到此舉,在京中竟暗藏了一批死士班底。
當朝廷使者前來“請”他時,他驟然發(fā)難,在死士的護衛(wèi)下沖出長安,一路逃回自己的淮南封國。
回到淮南后,劉長徹底撕破臉皮。
他自稱“東帝”,在封國內自行其是,不遵大漢律法,賦稅徭役極其沉重,生活更是窮奢極欲,修建宮室,廣納美女,搞得封國內民怨沸騰,百姓苦不堪言。
面對劉長的公然反叛,劉恒陷入了極大的困境。
發(fā)兵征討?固然可以平定,但勢必造成內戰(zhàn),生靈涂炭,剛剛恢復的國力可能毀于一旦。
而且,劉長是呂后養(yǎng)子,若對其用兵,難免會被一些不明真相或有心人指責為“不念高皇后養(yǎng)育之恩”、“迫害兄弟”,進一步損害他的聲譽和合法性。
劉恒左右為難,焦頭爛額,只能一邊調集軍隊在邊境戒備,防止事態(tài)擴大,一邊不斷派遣使者試圖安撫、勸降,希望能以和平方式解決,但效果甚微。
就在劉恒于未央宮中為此事夙夜憂嘆之際,遠在淮南國都壽春的王府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是夜,淮南王府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劉長正在大宴賓客,慶祝自己成功“獨立”,席間觥籌交錯,諛詞如潮。
劉長志得意滿,醉意醺然,只覺得天下雖大,他已可割據(jù)一方,與長安分庭抗禮。
酒酣耳熱之際,他揮退樂師舞姬,只留幾個心腹近臣,開始大放厥詞,痛斥劉恒“無能”、“得位不正”,暢想自己未來的“宏圖霸業(yè)”。
然而,就在他唾沫橫飛之時,一個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突兀地在殿內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小子,看來是朕和你母后以前對你管教太松了。這才幾年不見,就敢上房揭瓦,造你四哥的反了?”
這聲音……如此熟悉!
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威嚴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調侃?
殿內瞬間死寂!
所有賓客、近臣都駭然變色,如同見了鬼一般,齊刷刷地望向聲音來源——大殿角落的陰影處。
劉長手中的金杯“哐當”一聲掉落在地,美酒濺濕了他的錦袍。他猛地轉頭,醉意瞬間被嚇得無影無蹤,瞳孔因極度震驚而收縮。
只見那陰影之中,一個身影緩緩踱步而出。他身著簡單的布衣,面容依舊年輕,眼神深邃如昔,嘴角掛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是那位傳聞中早已“突發(fā)惡疾,龍馭上賓”的先帝劉盈,又是誰?!
“皇……皇兄?!”
劉長的聲音尖銳變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你……你不是已經……已經……”
“已經死了?”
劉盈走到大殿中央,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嚇得魂不附體的賓客和近臣,最后落在劉長那張因驚恐而扭曲的臉上。
“朕若真死了,誰來看管你這只無法無天的猢猻?”
巨大的震驚、長期的思念、以及內心深處對這位兄長的本能畏懼,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劉長所有的心理防線。
他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從座位上滑落,跪倒在地,像個迷路已久終于見到家長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
“皇兄!皇兄??!嗚嗚嗚……臣弟……臣弟想死您和母后了!我真的好想你們?。 ?/p>
他哭得撕心裂肺,全無剛才的囂張氣焰,鼻涕眼淚糊了滿臉:“我……我這么做……不是真的想謀反……我就是氣不過!為什么你們都不要我了?母后走了,您也走了,就留下我一個人……四哥他……他根本管不住我!我也不服他!我……我就想鬧出點動靜,把你們逼出來見我!我想跟你們走!皇兄,您帶我走吧!帶我離開這兒!我再也不胡鬧了!”
看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出真實心跡的幼弟,劉盈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有無奈,有心疼,也有一絲了然。
他緩步上前,沒有立刻去扶劉長,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任由他發(fā)泄著積壓已久的情緒。
殿內其他人早已嚇得跪伏在地,頭都不敢抬。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場看似轟轟烈烈的“叛亂”,其根源竟如此……幼稚而令人心酸。
更沒想到,早已被宣告死亡的先帝,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如同神兵天降,出現(xiàn)在這叛逆王府的核心。
劉盈的現(xiàn)身,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了淮南局勢的咽喉。這場由劉長掀起的風波,其結局,已然注定。
——
面對突然現(xiàn)身、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淮南王府的兄長劉盈,劉長所有的驕橫與偽裝在瞬間土崩瓦解。
他跪倒在地,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仿佛要將這些年的委屈、思念和不安盡數(shù)傾瀉出來。
“皇兄!皇兄?。∧K于肯見臣弟了!”
劉長一把鼻涕一把淚,聲音哽咽,“您不知道,這些年……臣弟心里有多苦!母后走了,您也‘走’了,就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四哥他……他眼里只有他的江山社稷,何曾真正關心過我們這些兄弟?”
他抬起淚眼,帶著怨氣道:“是,他是仁厚,是勤政,可一年到頭,我們兄弟能見幾次面?說幾句體己話?遠不如您在位之時,時常召我們飲酒射獵,兄友弟恭,那才像是一家人的樣子!現(xiàn)在這算什么?冷冰冰的君臣奏對么?”
聽著幼弟的哭訴,劉盈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他何嘗不理解劉長對過去那種親密無間的兄弟情誼的懷念?但他更清楚劉恒如今的處境。
“長弟,你糊涂?。 ?/p>
劉盈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恒弟繼位,名分雖定,然根基未穩(wěn)。朝野上下,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有多少人因朕……因朕‘早逝’而心生疑慮?他每日要應對的政務、要平衡的勢力、要安撫的人心,何其繁重?他肩上的擔子,比你想象的要沉得多!他哪還有那么多閑情逸致,像朕當年那般,與你們時常相聚?”
劉盈走近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地哭泣的劉長,聲音陡然轉厲:“難道就因為你覺得他不夠親切,不夠關懷,你就可以罔顧國法,擅殺朝廷命官,私設法令,甚至公然裂土封疆,視朝廷如無物嗎?你可知道,你這般胡鬧,給恒弟,給這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大漢江山,惹出了多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