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望著新帝挺拔的背影,心中隱隱有些嫉妒。
方才對姜若淺說的那句“毛毛躁躁”,聽著是責(zé)備,卻分明透著只有親近之人才有的親昵。
她亦留意到,新帝的目光,總是會(huì)似有若無地飄向姜若淺。
涼亭內(nèi),貴太妃正悠然品茶。侍立一旁的喬嬤嬤滿臉堆笑,恭維道:“還是太妃娘娘高明。陛下與崔姑娘此刻,想必正相談甚歡?!?/p>
原來,貴太妃探知裴煜在那里散步,早已悄然命人清場封鎖,只安排崔碧瑤一人“偶遇”圣駕。
而姜若淺與韓嫣能出現(xiàn)在那里,是因?yàn)樗齻冊谂犰系诌_(dá)之前,便已經(jīng)在附近了。
貴太妃自得一笑:“崔家自瑤姐兒年幼便按皇后之儀教養(yǎng),琴棋書畫樣樣拔尖。只要多讓她與陛下接觸,陛下自會(huì)明白,瑤姐兒才是最合適的人選?!?/p>
喬嬤嬤身為貴太妃心腹,深知內(nèi)情:“大公子那頭也去尋姜五姑娘,也不知接觸得如何了?”
貴太妃拈起一塊桃酥,語氣轉(zhuǎn)淡:“我原就不贊成他娶姜家女。知許將來要執(zhí)掌崔家,他的夫人需得從旁鼎力相助。若娶姜家女須以正妻之禮相待,崔家的內(nèi)務(wù),怎可交予姜姓之人?”
跟姜若淺接觸這計(jì)劃,不但貴太妃不支持,崔家長輩剛開始也不同意,是崔碧瑤和崔知許二人堅(jiān)持,最后長輩才默認(rèn)。,
喬嬤嬤低聲道:“姜姑娘不入宮,對姑娘倒也是好事?!?/p>
貴太妃輕哼一聲:“你們是沒看透。有太后先例在,陛下絕不會(huì)再讓姜家女為后?!?/p>
喬嬤嬤有自已的看法:“姑娘和公子的顧慮也在理。即便姜五姑娘做不得皇后,以她那等樣貌入了宮,也是個(gè)禍患?!?/p>
貴太妃搖頭,并不贊同崔家兄妹此時(shí)便對付姜若淺:“后宮要對付一個(gè)人,手段多的是。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傾盡全力讓陛下屬意瑤姐兒。入宮的位份,才是頂頂要緊的。”
喬嬤嬤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瞥見裴煜正朝涼亭走來,忙低聲提醒:“陛下和姑娘回來了?!?/p>
貴太妃瞇眼遠(yuǎn)眺:“這么快?”
待二人行至近前,貴太妃目光在兩人身上飛快掠過,笑問:“陛下怎么和瑤姐兒一道過來了?”
裴煜撩袍落座:“方才遇見崔姑娘,聽聞母妃親手烹了新茶,特來討一杯嘗嘗?!?/p>
喬嬤嬤忙把空盞置于桌案,貴太妃親手執(zhí)壺斟滿茶:“是北苑新貢的茶,用這山上的清泉烹煮,陛下嘗嘗滋味如何?!?/p>
裴煜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山上的泉水倒是比宮里用的泉水甘甜?!?/p>
宮里給裴煜烹茶用的也是泉水,只是用的是另外一口泉。
貴太妃順勢道:“本宮原想著,待回宮后,便遣人專姜來此取水?!?/p>
裴煜又飲了一口,淡淡道:“每日到這里取水,這么遠(yuǎn)的距離,有些耗費(fèi)人力?!?/p>
貴太妃見他不甚贊同,立時(shí)轉(zhuǎn)圜:“宮里人用水量大,自然不能大肆耗費(fèi)人力。本宮原也只想著少量取些,專供陛下烹茶之用?!?/p>
裴煜薄唇微勾,語氣溫和卻疏離:“朕于此道,并不講究?!?/p>
涼亭內(nèi)靜默片刻。
貴太妃道:“其他事都可以忽略,納征這事該提上日程了,陛下每日忙于政務(wù),身邊該有貼心人照應(yīng)才好?!?/p>
裴煜視線落在茶盞上,眼睫半垂,讓人窺不出半分情緒:“這事,容后再議?!?/p>
貴太妃目光掃過崔碧瑤,意有所指:“此番伴駕入宮的,皆是朝中重臣之女。她們?nèi)雽m侍奉,于朝堂安穩(wěn)亦有裨益。”
她頓了頓,試探道,“不知……可有入陛下眼的姑娘?”
裴煜撩起眼皮,眸光平靜無波:“擇選之事,自由太后與母妃做主。”
這話滴水不漏。貴太妃與太后皆欲推舉自家姑娘登上后位,讓她們做主,無異于什么也沒說。
至此,貴太妃再次清晰地意識(shí)到,眼前這位年輕的新帝,早已是心思深沉、難以掌控的帝王了。
崔碧瑤在一旁溫言道:“陛下胸懷四海,心系黎民,本不該為兒女情長所桎梏。能入宮的女子,更不該讓陛下為此分心,還要能襄助陛下才可。”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盡顯未來賢后氣度。話中深意,更是暗示唯有她,最合此格。
裴煜聞言看了她一眼。
又用了一盞茶,裴煜回到了書房。
他端坐案前,手捧茶盞,目光卻怔怔落在虛處,久久未動(dòng)。
德福公公侍立一旁,悄然觀察了半晌。
陛下這是在想什么?
他心下思忖,隱隱覺得與方才涼亭中的談話脫不了干系。
良久,裴煜指尖夾起杯蓋,輕輕一磕,復(fù)又將茶盞擱回案上。
那一聲輕響,仿佛敲在了德福的心頭。
“陛下,可要換盞新茶?”他試探著輕聲問道。
裴煜未置一詞,只隨手拿起一份奏折翻閱起來。
德福見狀,想起涼亭里飲的茶,便躬身退下,輕手輕腳地?fù)Q了一盞新的奉上。
“陛下,這是新貢的銀絲冰芽?!?/p>
裴煜端起來啜了一口。
清冽微苦的茶湯滑過舌尖,倏地讓他憶起了姜若淺做的那些糕點(diǎn)。
飲茶講究茶點(diǎn)相配。
“若配些荷花酥,”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恍然,“滋味或許更佳?!?/p>
這突兀的一句話,令德福微微一怔,旋即會(huì)意:“奴才這就差人去姜姑娘那兒取些來?”
裴煜指尖在桌案上輕叩兩下:“不必麻煩。”
德福公公轉(zhuǎn)而請示:“陛下,可需派人前去山上取些泉水烹茶?”
微頓,他又順口講起泉水之事:“說來山上那個(gè)泉眼還是崔家姑娘發(fā)現(xiàn)的呢,她嘗過水甘甜,便派人取水來烹茶?!?/p>
“噢,”裴煜重新拿起折子。
今晨貴太妃強(qiáng)賞了德福公公一袋子金葉子,讓替崔姑娘美言,不由的又多講了一句:“崔家姑娘倒是一個(gè)沉靜性子,做事也周全。”
裴煜的目光落在奏折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些人,確實(shí)要愚鈍些。”
德福公公擰眉思忖,陛下口中的人是誰?
未等他理出頭緒,裴煜已合上奏折,抬眼望來,目光如深潭:“德福,你說說看,太后那般精明的人物,怎么反倒養(yǎng)出了姜姑娘那樣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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