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氣氛開始醞釀。
狽先生一顆顆斗大的汗珠開始滴落在地,它發(fā)現(xiàn)自己跟這三個人類小子比口才,完全就是自尋死路,假的也能讓他們說成真的,死的也能被說成活的。
狽先生直接轉(zhuǎn)身面向奎虎妖王,他相信以多年的君臣之情,奎虎妖王一定會傾向于它。
“大王,這三個異族之人滿口荒唐之言,詭辯之詞,教唆挑撥,無事生非,實(shí)屬可恨!”
“老臣跟隨大王數(shù)百載,忠肝赤膽天地可鑒,今日被他們合力攻訐,還請大王為我主持公道!”
“若論用兵,我打過的仗都比他們看過的書多,紙上談兵,誤人匪淺!”
……
奎虎妖王靜靜聽著狽先生的傾訴,并沒有想象中的偏袒。
因?yàn)楠N先生并不知道,在它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林山三人展露了無與倫比的能力,不論是先前的指點(diǎn)江山,還是玄武拒尸坑的力挽狂瀾,又或者后來的料敵先機(jī),已經(jīng)獲得了奎虎妖王的足夠信任。
在它的眼里,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狽先生雖然中規(guī)中矩,但是太平庸了,跟這三個富有朝氣的年輕人相比,實(shí)在差的太遠(yuǎn),而林山甚至救過奎虎妖王一命,所以在其心中份量急劇加重。
同樣的,因?yàn)榫仍畞磉t、損失慘重、飛熊軍被廢這些,讓奎虎妖王原本就對它有所怨言。
以前身邊只有一個狽先生可以做參謀,所以奎虎妖王帳下無人可用,只能依仗于它,早就對其倚老賣老、慢吞穩(wěn)健的做法不滿。
現(xiàn)在帳下新填了三位軍師,給了奎虎妖王更多選擇,那么狽先生自然不再是無可替代,它之前的倚仗也在無形之中悄然崩塌。
不過,奎虎妖王顧及多年情分,并沒有直接問罪,還是先打算講一講道理。
“狽先生,本王問你,說好的原定時(shí)間和地點(diǎn)兩面夾擊,你為何拖了半個時(shí)辰才來?”
奎虎妖王直接說出了自己最不爽的那個點(diǎn),一個屬下竟然敢放它鴿子,苦苦鏖戰(zhàn)了那么久都不見個蹤影,還有沒有把它這個妖王放在眼里!
在上位者眼中,威信比什么都重要。
這是御下的根本。
今天有人聽調(diào)不聽宣,自己如果不能及時(shí)處理,那么明天就會有更多人對自己陽奉陰違,這是奎虎妖王萬萬不能容忍的。
它勢必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然而狽先生卻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做錯,自己在預(yù)定地點(diǎn)等了那么久,左等右等等不來人,反倒是奎虎妖王提前動手,壞了第一時(shí)間兩面夾擊的大計(jì)。
你自己忍不住搶跑,怎么還賴我頭上了?
“大王,老臣明明按照預(yù)定時(shí)間和地點(diǎn)埋伏,是您忍不住搶先動手,才導(dǎo)致此戰(zhàn)功虧一簣,老臣何其無辜!”
狽先生臉紅脖子粗,據(jù)理力爭,耿直率真。
一般敢言直諫的忠臣,的確大多都是這個德行。
不過忠言逆耳,奎虎妖王感覺臉上掛不住,怒氣上涌,狠狠一拍扶手。
“咔嚓!”
王座扶手直接被拍裂,奎虎妖王騰地一下站起來,并指指著狽先生,帳中所有盆火都狂燃舞動,眾妖感覺壓力暴增。
“這么說來,都是本王的錯了?”
狽先生硬氣挺直身板,梗著脖子回了一句。
“老臣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但是身體很誠實(shí),明擺著對奎虎妖王表達(dá)不滿。
“你...”
奎虎妖王指著它,一時(shí)間雙眼兇意彌漫,虎威煌煌散布周邊,凝而不發(fā),有點(diǎn)騎虎難下。
狽先生一直以來的都是唯一智囊,自己事事需要倚仗于它,但不代表可以被它隨意頂撞,一定是這幾百年來對它太好了,凡事尊敬有加,讓它忘了自己的身份!
它今天的一切,還不是自己給的?
能給,自然也可以收回!
你憑什么在本王面前這么傲?
就因?yàn)槎亲永镉悬c(diǎn)才學(xué)墨水,就可以彰顯所謂的文人傲骨,書生意氣,跟本王對著干?
奎虎妖王明顯積怨過甚,對于狽先生這個窮酸老儒的德行,實(shí)在是忍太久了。
這時(shí)候,帳下的九幽少主開啟了助攻。
他竟然翻手掏出一顆留影石,二話不說直接當(dāng)場激發(fā)。
投影出現(xiàn)在空地上,里面清晰可以看到,應(yīng)該是昨晚在荊杞林之中,狽先生剛剛被攻破軍陣,撤到樹林兩側(cè)修整,對著路過的九幽少主言之鑿鑿。
二人對話片段傳來。
【...這不是大軍師狽先生嗎...?】
【魏洞主...老夫剛剛拼死列陣御敵,給你們爭取了擊殺敵方斷后精銳的時(shí)間,為大王效勞,些許狼狽...】
【如果你能按照既定計(jì)劃埋伏,遠(yuǎn)不是現(xiàn)在的結(jié)果,此役一過,沅鹿妖王固然元?dú)獯髠谴笸跬瑯右矒p失慘重,就連飛熊軍都被你差不多搞廢了...】
【魏洞主...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明明是大王提前出手,沒有按照既定計(jì)劃發(fā)動總攻,才致使我姍姍來遲,我一直都信守...還特意趕來支援...】
【喔...這樣啊...原來是大王的錯咯?】
......
對話戛然而止,留影石停下投射。
“轟~”
一股狂暴的妖氣襲來,直接在王帳之中肆虐,把眾將吹得東倒西歪坐都坐不住了。
奎虎妖王怒目而視,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降罪,狽先生竟然敢倒打一耙!
它是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本王離不開它?!
“狽先生,這話可是你說的?”
狽先生直接目瞪口呆,沒想到九幽少主這小陰貨,竟然還有錄音錄像,啥時(shí)候用的留影石,我怎么沒看到?
不過這時(shí)候,它知道自己無法狡辯,這留影石是真是假,根本瞞不過在場眾將,索性只好實(shí)話實(shí)說。
“稟大王,是老臣說的,不過...”
它還沒說完,奎虎妖王暴喝一聲,已然一揮手。
“混賬!”
一道青黑色匹練,勢若閃電打在它身上,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嘭!”
狽先生佝僂的身軀直接像個沙包一樣被打飛帳外,隔著門紗都能看到它在外面滾了十幾圈才停下。
“咳咳...”
老狽不可置信地大口咳血,難以想象奎虎妖王竟然當(dāng)著眾將的面,直接對自己出手。
明明...明明...它盡忠職守,是奎虎妖王自己的錯,為什么要遷怒于自己?
作為元嬰期妖王,連這點(diǎn)胸襟氣度都沒有嗎?
實(shí)際上它還真誤會奎虎妖王了,奎虎妖王不是想甩鍋,而是氣憤狽先生放自己鴿子不算,在背后對別人議論自己,指指點(diǎn)點(diǎn),還想甩鍋給老大!
這種屬下,放在妖族當(dāng)中,沒有當(dāng)場被殺已經(jīng)算好的了,奎虎妖王多少還是念及舊情,沒有下太狠的手。
不然元嬰后期的含恨一擊,絕對不是它能擋得住的。
林山三兄弟在帳內(nèi)看到這一幕,暗自惋惜。
狽先生此時(shí)已經(jīng)失去理智了,它感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光不被理解,還被當(dāng)場揍了,當(dāng)著這么多妖將,乃至于帳外的很多小妖也都看到了,它以后還有什么臉面帶兵?
三步兩步爬進(jìn)王帳,狽先生雙眼通紅。
“大王,你這是何意?”
“老臣任勞任怨數(shù)百載,輔佐大王盡心盡力,從來沒有絲毫懈怠,為何要這么對我!”
“昔日頻頻天下計(jì),百年開濟(jì)老臣心,你就這么不念舊情,為了自己的錯誤肆意妄為嗎!”
......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傳到帳外,整個營地都能聽到,外面巡邏的小妖也忍不住往這邊多瞅幾眼。
狽先生問心無愧,自然聲音洪亮,義正辭嚴(yán)。
奎虎妖王原本還有點(diǎn)不忍之心,覺得自己是不是打得有點(diǎn)重了,結(jié)果這老狽不認(rèn)錯就算了,還敢跟自己接著頂嘴,那暴脾氣也上來了。
忍不住冷笑兩聲:“哦?這么說,你還認(rèn)為是本王的錯?”
狽先生站起了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挺直了自己的錚錚傲骨。
“這是自然,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古有天子失信于民,特頒發(fā)罪己詔,萬民請?jiān)高€政于太子?!?/p>
“今有騶吾尊者跪面群妖,吞星山脈痛苦自責(zé),妖族衰落攬罪于己身?!?/p>
“大王知錯不改,將錯就錯,反而將一眾過錯盡數(shù)甩鍋,就不怕讓屬下寒心?”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
“放肆!”
奎虎妖王這次是真真正正怒了!
作為斷崖禁地南部霸主,手掌雄兵權(quán)傾朝野,很久很久沒有妖族敢跟它這么說話了。
妖王威嚴(yán)不容挑釁!
“即日起,傳本王令,剝奪狽寬軍師一職,其麾下妖兵收回王洞,降為隨軍參贊,一日不醒悟,一日就別恢復(fù)兵權(quán)!”
其聲轟隆隆傳遍大營,無論大小妖都能聽到。
奎虎妖王到了這時(shí)候,其實(shí)多多少少還是講點(diǎn)道義的,沒有徹底把狽先生擼下去,給了它以后重新升回來的余地。
只不過狽先生已經(jīng)徹底瘋狂了,勤勤懇懇打工數(shù)百年,結(jié)果一朝回到解放前?
它放聲大叫,姿態(tài)瘋癲。
“我不服,我不服!”
“我什么都沒有做錯,憑什么要罷黜我!”
“大王,你今日如果不能說清楚,全軍上下都不會服你,你將會盡失妖心!”
......
奎虎妖王眼看事態(tài)鬧大,知道狽先生跟隨自己多年,在軍中威望很高,如果處理不好的確會影響軍心。
“好,那本王問你!”
“昨晚子時(shí),你在哪里,為何遲遲不見蹤影?”
“貽誤軍機(jī),按罪當(dāng)斬,本王沒有殺你已經(jīng)算是開恩了,你如何詭辯?”
狽先生不明所以:
“昨晚子時(shí)...老臣率軍...在荊杞林出口,談何貽誤軍機(jī)...”
奎虎妖王見它不見棺材不落淚,氣得七竅生煙。
“還在裝傻,本王明明提前一天傳令,命你在荊杞林入口處埋伏,為何子時(shí)才行軍至出口?你這不是貽誤軍機(jī)是什么?”
狽先生傻眼:
“不是子時(shí)三刻,在荊杞林出口埋伏嗎?怎么還朝令夕改了呢!”
奎虎妖王一聽,老狽還敢陰陽它朝令夕改,差點(diǎn)沒掀桌子。
“本王下令,一言九鼎,什么時(shí)候有過朝令夕改?明明是你率軍來遲,還敢推到軍令上?”
狽先生連忙解釋:“軍令上的的確確寫的是,讓我子時(shí)三刻在荊杞林出口埋伏,沒錯啊...”
奎虎妖王語氣森然:“軍令呢?”
狽先生連忙在身上左掏右掏,找遍了全身上下也沒找到軍令,急忙之中才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軍令信件遞到自己手里,好像看過即燃了,那時(shí)候它還疑惑這是不是為了保密...
王帳之中,所有目光都在齊刷刷盯著它,如芒刺背。
狽先生硬著頭皮回答:“大王,軍令信件看過即焚,已然不復(fù)存在了...”
奎虎妖王冷冷一笑:“狽先生思慮倒是周全,竟然還知道銷毀證據(jù),可是你以為這樣掩耳盜鈴有用嗎?”
狽先生連忙擺手:“不是的大王,信件是自燃的,不是我焚毀的!”
“放屁!”
奎虎妖王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軍中傳令信件,皆由杜衡草加灰古犀皮所制,刀槍不入,水火不浸,怎么可能自燃,簡直是一派胡言!”
狽先生神色慌張:“可是...事實(shí)的確如此啊...要不,要不叫信使過來當(dāng)場對質(zhì)!”
奎虎妖王立馬下令:“把信使帶過來!”
不一會兒,帳下匯報(bào)。
信使為熊將軍麾下小將黃蠑蜥,早先派出給狽先生送信過后,就一去未歸。
接下來又查了一下妖魂燈,原來該信使已經(jīng)死了。
至于什么時(shí)候死的...畢竟就是個信使,也沒有人刻意去整天盯著它的魂燈,所以誰也不清楚。
這下狽先生可謂是百口莫辯,急得滿頭大汗。
“這...這、不是...”
奎虎妖王陰沉著臉,感覺自己仿佛在被戲耍一般。
“好啊,好個狽先生,果然思慮周全,你是不是提前料到了今天,所以先焚毀軍令,又坑殺了信使,就是為了堵住本王的嘴,來個死無對證!”
“噗通!”
狽先生感受到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的前兆,立馬就跪下了,它能體會到奎虎妖王的震怒。
“大...大王,這絕對不是老臣所為,一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大王明鑒?。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