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把這組電話號碼記下了以后,就沒有繼續(xù)留在這里的必要了。他出了小屋,對著正在跟李國玉媳婦兒在那兒胡扯的肖慶東招呼了一聲,然后對著李國玉媳婦兒說道:
“大妹子,我們緩過勁兒來了,這邊還有工作要忙,就不在你這兒多呆了,我們告辭了?!?/p>
李國英媳婦兒從廚房里出來,對著葉晨幾人說道:
“喝口熱水兒再走唄?我這兒還燒著水呢?!?/p>
葉晨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的皮手套,然后說道:
“不呆了,我們過來就是為了走訪調(diào)查一下情況,您這兒一看就是過日子的本分人家,這有啥好調(diào)查的嘛,走了走了,大姐您忙你的吧!”
出來以后,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周法官對著葉晨問道:
“老秦,你這是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了嗎?”
葉晨下意識的朝著大院里張望了一眼,隨即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開口說道:
“你們就沒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嗎?我敢保證,咱們這邊剛走,李國英媳婦兒就會給他打電話報信兒,電話號碼沒猜錯的話是0199—7935220?!?/p>
幾人都是一驚,柴檢察長還要問些什么,被葉晨攔住,只見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有什么話車上說,小心隔墻有耳。我記得0199是仁城那邊的區(qū)號,老肖,你讓咱們的人馬上對這個電話號碼進(jìn)行定位,尤其是查一查最近打這個電話的機主是誰,應(yīng)該就能證實我的猜測了!”
上車以后,肖慶東倒是還好,不過柴檢和周法官就有些狐疑了,柴檢對著葉晨問道:
“秦局,說說吧,你到底看出來什么了?我怎么感覺有些迷糊理不清呢?”
這時候還沒出莘華農(nóng)場呢,葉晨指了指一旁的建筑,對幾人說道:
“從來到莘華農(nóng)場,我就注意到了,這里破敗不堪,哪怕是農(nóng)場支部也都是一個德性。
而這恰恰把李國英家給映襯出來了,仔細(xì)的回憶一下,他們家是個什么情況?
新蓋的紅磚大瓦房,院子里的地面鋪的都是高級地磚,進(jìn)到屋子里,地上的大瓷磚都是規(guī)格八百乘八百的進(jìn)口高檔貨,就連沙發(fā)都是真皮的,看的電視是松下平面直角二十吋的,屋子里居然還有微波爐和空調(diào),說他家是莘華農(nóng)場第一富戶都不為過!
剛才慶東吸引他媳婦兒注意力的時候,我去到他們家小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兒,隨手翻了翻掛在靠近門口墻上的日歷,這讓我有了重大的發(fā)現(xiàn)。
在日歷上我看到了三組數(shù)字,一組是0199,一組是793,一組是5220,0199是仁城的區(qū)號,這很好猜到,至于后面的則是電話號碼,不用問,一定是李國英給他媳婦兒留下的。
仔細(xì)想想,如果換成是我們,正常記錄一個電話號碼,是不是會一股腦直接記錄下來?可李國英媳婦兒那個傻婆娘她卻偏偏把電話號拆開來記,這說明什么?說明她心里有鬼。
接下來就很好猜了,河昌糧食儲備庫鬧得那叫一個滿城風(fēng)雨,所以這些家伙經(jīng)過踩點,就把下一個目標(biāo)定在了仁城,這快錢來的容易了,人是不會停止自己心里的貪欲的。”
葉晨的話讓柴檢和周法官紛紛嘆服,周法官記得剛認(rèn)識葉晨那會兒,自己對這個給自己找事兒的家伙,那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啊,可誰知道這幾年居然借了他的光,幾次公檢法聯(lián)合辦案,讓他成了法院的香餑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被提拔成刑事庭的庭長了。
周法官笑著給葉晨遞了根煙,幫他點著,然后說道:
“老秦啊,你這腦子轉(zhuǎn)的是真快,跟這汽車的發(fā)動機似的,我們幾個還沒鬧明白咋回事兒呢,你就把線索摸得差不多了,可真有你的,回去了我請你喝酒!”
幾人正在說說笑笑的時候,肖慶東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了電話,說了幾句后掛斷,對著葉晨說道:
“川哥,是仁城警方打來的,電話已經(jīng)查到了,是仁城市濟(jì)山縣的一家叫順天福的飯店,而且飯店的旁邊呢確實是有個糧庫。最后給這個號碼打電話的機主,注冊的姓名正是李國英!”
車?yán)锶巳挤饬?,一切全都被葉晨給說中了。葉晨哂笑了一聲,撣了撣不小心落在褲腳的煙灰,說道:
“這伙賊還挺聰明的,知道用飯店當(dāng)偽裝,走吧,咱們?nèi)@伙人!”
幾人開著車先是來到了距離順天福飯店不遠(yuǎn)處的糧油儲備庫,仔細(xì)的在周圍勘探了一下地形。這個糧油儲備庫還蠻大的,與河昌的那個有一拼,葉晨的臉上掛著冷笑,開口說道:
“這群家伙的胃口還是蠻大的,凈挑著大個的來?!?/p>
隨后他們又往前開了幾十米,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了那家飯店。肖慶東停好了車子,開口道:
“川哥,仁城警方通報的注冊地址,就是這家飯店,要不咱下去看看去?”
葉晨仔細(xì)打量著飯館周圍的環(huán)境,看到幾伙裝卸工應(yīng)該是剛從儲備庫卸完糧,正要進(jìn)到里面去吃飯,他笑著對肖慶東說道:
“進(jìn)去偵查一下我不反對,可是就只是這么進(jìn)去,很容易打草驚蛇。柴檢和周法官倒是還好說,他倆是坐辦公室的,我也強點,畢竟這兩年我一直在預(yù)審呆著,可你就不一樣了,你這幾年一直都在刑警隊呆著,身上自己都沒察覺到,帶著那么一股子刑警的煞氣。
你別不服氣,也不要小瞧這伙賊,他們跟咱們以往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樣,這伙賊是善于動腦的,這從他們犯案的行動軌跡就能看的出來。而且誰也不敢保證他們這個團(tuán)伙里有沒有多次進(jìn)宮的慣犯,這樣的慣犯對咱們警方是最敏感的。”
幾人對于葉晨都很信服,畢竟大家伙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肖慶東撓了撓頭,對著葉晨問道:
“川兒哥,那你說咱們到底該咋偵查?”
葉晨指了指陸陸續(xù)續(xù)從糧庫里出來吃午飯的裝卸工,然后說道:
“看到這伙人了嗎?咱們可以偽裝成他們!像這樣剛卸完車皮的裝卸工,他們往往都是一身汗臭味兒,身上多數(shù)都是埋了吧汰的,這種人不易引起別人的察覺。
不過也不用都是裝卸工,咱們四個人,有三個偽裝成裝卸工就夠了,另一個完全可以偽裝成貨主。我看周法官斯斯文文的,這個身份正好適合他!”
肖慶東知道自己是最需要偽裝的,所以他自然是不會有意見;至于柴檢作為控方對于周法官天生就矮一截,所以他也無話可說。
最終肖慶東出面,堵在糧庫的門口,從剛卸完車皮,從里面出來的裝卸工那里,買走了他們身上的行頭,甚至肖慶東為了遮住自己的大腦袋瓜子,還特意戴了個風(fēng)帽。
不過一戴上后,肖慶東和柴檢都不約而同的有些抱怨,肖慶東對著葉晨說道:
“我去,川兒哥,這汗味兒也太大了,我早上吃的飯都要嘔出來了!”
柴檢摸了摸自己身上潮乎乎的毛衣和外套,明顯也不好受,他對著葉晨說道:
“老秦,為了這個案子我可太豁的出去了,我這輩子都沒遭過這罪?!?/p>
葉晨哂笑了一聲,指了指正要去飯館吃飯的其他裝卸工說道:
“忍忍吧,大家都是勞動人民,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更何況這些人是在拿自己未來的健康在換錢,比起他們咱們幾個不幸福多了?”
葉晨的一番話讓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四人進(jìn)屋后直接就看到了飯店的柜臺,有個頭發(fā)跟亂草似的小青年正趴在柜臺哈覺,聽到動靜他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懶洋洋的對著后灶嚷了一句:
“老板娘,來人了!”
說完這個小青年又一頭趴在柜臺上,繼續(xù)呼呼睡去,這時老板娘出來招待葉晨他們幾個。
葉晨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和肖慶東交換了一個眼神。肖慶東讀懂了葉晨的意思,這個小青年實在是有點可疑。
作為一個收銀,招待客人的活兒往往都是他們,或者是店里的服務(wù)員,而他居然可以比老板還豪橫,就這么趴在柜臺上睡大覺,不用問都猜的到這里面有貓膩。
老板娘熱情的招待了幾人,絲毫沒因為他們幾個身上的汗臭味兒就嫌棄。不過即便如此,也是和周法官交談的比較多,因為他穿的最干凈,點菜的也是他。
通過簡單的盤道,葉晨一聽就聽出來這家伙是河昌那邊的口音,簡單的套了幾句話,得知了一個情報,那就是這家飯店開起來的時間不長,恰好跟河昌儲備庫事發(fā)的時間前后腳,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店里的情況了解的差不多了,幾人開始悶頭吃飯。從飯店里出來,正好看到門口剛停好一輛柴油貨車,車上下來倆人一個人扛著半山豬肉瓣子,一個手里拎著一大袋洋蔥,領(lǐng)頭的那個咋咋呼呼的叫老板娘“媳婦兒”。
葉晨不動聲色的繞到了車的后備箱,給肖慶東使了個眼色,借著他的掩護(hù),葉晨跟個貍貓似的輕輕跳上了車,在車廂里摸了一把,然后又跳了下來,看著手里的土質(zhì),葉晨示意幾人重新回到了??吭趲资组_外的車上。
捏著手里的殘土,葉晨對著幾人問道:
“這頓飯吃出啥味兒了嗎?”
肖慶東這個憨憨咂巴了一下嘴,然后說道:
“飯菜做的還算地道,就是有點咸。”
周法官和柴檢整個一大無語,葉晨意味深長的撇了眼肖慶東,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跟自己藏拙呢,看來這個人和戴長江是一路貨色,不堪大用,葉晨對他感到很失望。
肖慶東注意到了葉晨的凝視,他有些心虛的低下了腦袋。周法官冷漠的撇了眼這個憨憨不發(fā)一言,倒是柴檢感受到了車?yán)餁夥盏哪兀牧讼滤χ驁A場道:
“老秦不是在問你飯菜的咸淡,是問你看出啥來了嗎?”
肖慶東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然后說道:
“柴檢,我就是個聽喝兒的,眼力可不如你們,要不你給說說,吃出啥味兒來了?”
柴檢虛瞇了一下雙眼,遠(yuǎn)遠(yuǎn)的打量著遠(yuǎn)處的順天福飯店,輕聲道:
“具體啥味兒我也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哪不對勁。老秦,你給指點指點唄?”
葉晨給他們展示了一下手心里被搓碎的土坷垃,輕聲說道:
“這明顯就是從地底挖出來的泥土,因為這土質(zhì)雖然是凍硬了,可是被我的手緩了一會兒,這么一捏,能感覺出來一絲黏性。這大冷天的還作業(yè)盜洞,只能說這伙人是真的很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飯店門口的那輛車就是專門拉殘土的,我看了眼飯店的客流量,比較了一下剛才那個男人肩上扛著的豬肉瓣子,按理說這大冷天的是飯店的淡季,僅靠裝卸工是用不了這些肉的,所以我判斷他們這個盜洞的人數(shù)至少不少于十人。
再有,門口趴在柜臺睡覺的小伙子很可疑,就連結(jié)賬的時候都由老板親自負(fù)責(zé),他什么也不干,就在那里睡覺,這就是最大的疑點。
所以我推測這個家伙是專門趴在柜臺的電話機旁等著接聽電話的??吹剿У哪莻€熊德性,沒猜錯的話這伙人應(yīng)該是晚上作案。
剛才聽老板娘順口說她這店是新盤過來的,老肖,你在不驚動這伙人的情況下,把房東找出來,咱們問問?!?/p>
肖慶東聽著葉晨細(xì)致入微的分析,知道自己?;^的行為被他全都看在了眼里,一時間他滿臉通紅,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然后下車想辦法去聯(lián)系房東了。
坐在車上一直不發(fā)一言的周正輝突然笑了,對著葉晨說道:
“老秦,我怎么感覺這個肖慶東有些消極怠工的意味?。烤瓦B我這個門外漢都能察覺出這家飯店多少有些不對勁,按道理老肖這個老刑警應(yīng)該不至于業(yè)務(wù)水平這么差???”
葉晨淡然一笑,撇了眼周正輝后輕聲道:
“原理很簡單,剛開始干刑警這份工作,憑的是自己的一腔熱血,歲數(shù)越大膽子越小。再加上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個案子的水很深,擔(dān)心會連累到自己唄。
周法官,其實刑警這份職業(yè)就只是一份工作,固然需要奉獻(xiàn)精神,然而對很多人來說,這也不過是一份賴以謀生的職業(yè),我們還是不能太過于苛求了?!?/p>
晚上八九點鐘,肖慶東帶著幾人來到了距離順天福飯店不遠(yuǎn)處的一棟民宅,在這里借著昏暗的燈光,他們見到了飯店的原房東。
面對葉晨等人的詢問,老實巴交的房東有些膽戰(zhàn)心驚,尤其是在看到了葉晨幾人亮出的證件,他意識到自己惹了麻煩,把房子租給了不該租的人,有些拘謹(jǐn)?shù)幕卮鸬溃?/p>
“警察同志,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出租房子的。”
葉晨看出了老頭兒的不自在,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對他柔聲說道:
“大爺,別害怕,你坐下,咱們慢慢說。”
老頭兒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的出來渾身的肌肉有些僵硬,臉上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說道:
“警察同志,你說就行,我站著就行。”
葉晨仿佛看出了老頭的擔(dān)憂,笑著對他說道:
“大爺,別緊張啊,放心,這件事情基本不會聯(lián)絡(luò)到你,在查清這幾個人的犯罪事實后,最多也就是追繳回他們用來支付房租的贓款。
白天的時候我進(jìn)去飯店看了一眼,里面裝修的也還算是不錯。等到他們落網(wǎng)后,你大可以把這飯店繼續(xù)盤出去做生意,這可比你只是單純的租房子要強的多,您說是吧?”
經(jīng)過葉晨的這么一番寬慰,老頭心中的忐忑才消散了許多,看得出來這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老頭對葉晨幾人詳細(xì)的介紹了租房的那兩口子的基本信息,男的叫張超,至于白天接待葉晨幾人的那個老板娘,名叫金麗珠,聽名字判斷應(yīng)該是個鮮族人,這在東北這邊很常見。
據(jù)老頭所說,這家店平日里一切都很正常,要說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開業(yè)和打烊的時間,早上十點多鐘才開門,至于晚上則是六點左右就關(guān)門了。
葉晨輕笑了一聲,對著身旁的這幾人說道:
“這兩口子還挺時髦的,嚴(yán)格遵循八小時工作制,快趕上國營廠上班的員工了。”
葉晨讓老頭領(lǐng)著,去到已經(jīng)打樣的飯店外頭看了看,里面?zhèn)鱽砹穗娨暀C放著的聲音,聲音很大,不用問都知道這是他們故意用這聲音在遮掩著什么。
肖慶東聽著飯店里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憋不住笑,對著幾人說道:
“你們聽出來這電視里面放的是啥了嗎?”
“啥呀?”
“地道戰(zhàn)啊,你聽這歌,地道戰(zhàn),嘿地道戰(zhàn)!”
葉晨也笑了,其實像這伙偸糧賊這樣的,借著影視劇里的橋段,研究作案技巧的,在犯罪分子里面并不是少數(shù)。他冷聲說道:
“看來這群家伙還挺能鉆研業(yè)務(wù)的,挺有鬧兒。對了大爺,你知道這房子的總閘在哪兒嗎?在里頭還是外頭?我方便給他斷電拉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