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姿態(tài)恭敬到了極點,也卑微到了塵埃里。
“顧……顧先生,辦,辦好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哭腔。
李秘書上前一步,面無表情地從他手中接過了那本戶口本。
他仔細地翻開,檢查著上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印章。
戶主:顧承頤。
戶主關(guān)系:女兒。
姓名:顧念念。
確認無誤后,他合上戶口本,目光冷冷地掃向那個依舊保持著鞠躬姿勢的男人。
“王主任?!?/p>
李秘書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敲打意味。
“希望你以后,能真的把業(yè)務(wù)學熟一點?!?/p>
王建國身體一僵,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他明白,這句話不是提醒。
是警告。
也是宣判。
顧承頤一行人,在所有人的注目禮中,安靜地離開了辦事大廳。
他們前腳剛走,兩個穿著深色西裝,神情嚴肅的中年男人,便走進了大廳,徑直來到了王建國的窗口前。
其中一人,亮出了一個紅色的證件。
“王建國同志,我們是市紀律檢查委員會的?!?/p>
“有些情況,需要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diào)查?!?/p>
王建國看著那個證件,最后一絲血色也從臉上褪盡。
他雙腿一軟,再次癱倒在地。
這一次,他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職業(yè)生涯,他靠著鉆營和諂媚換來的一切,在這一天,到此為止。
京城,一間裝潢奢華的頂級私人會所內(nèi)。
“啪嚓!”
一只產(chǎn)自佛羅倫薩,價值不菲的手繪水晶花瓶,被狠狠地摔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了一地晶瑩的殘骸。
蘇晚晴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那張畫著精致妝容的臉上,滿是扭曲的憤怒與不敢置信。
電話那頭,是她母親帶著一絲驚慌和責備的聲音。
“晚晴!你到底讓你那個表舅去做了什么?他剛剛被紀委的人帶走了!說是涉嫌多項嚴重違紀,還有……還有包庇經(jīng)濟罪犯!”
“現(xiàn)在你舅舅家都亂成一鍋粥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會給我們家?guī)矶啻蟮穆闊 ?/p>
蘇晚晴煩躁地掛斷了電話。
她根本不在乎那個蠢貨表舅的死活。
她在意的是,顧承頤。
她沒想到,顧承頤竟然會為了那個鄉(xiāng)下女人,動用這樣的手段。
這不是顧家的行事風格。
在她的預(yù)想中,顧承頤即便要解決麻煩,也應(yīng)該是通過顧家的長輩,從上層施壓,那是一種講究人情與體面的,權(quán)貴階層的游戲規(guī)則。
可他沒有。
他用了一種近乎粗暴的,釜底抽薪的方式,直接將她的棋子,連根拔起,碾得粉碎。
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精準而冷酷的打擊方式,讓她感到了一絲陌生的寒意。
“顧承頤……”
她咬著牙,念出這個名字,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她一直以為,他不過是一個困于輪椅,沉迷于研究的病弱書生。
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她錯了。
那頭沉睡的獅子,即便病了,也依舊是獅子。
他的爪牙,比她想象中,要鋒利得多。
回到那輛低調(diào)的黑色商務(wù)車上,車內(nèi)的暖氣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寒冷。
世界,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顧承頤將那本嶄新的戶口本,遞到了孟聽雨面前。
冊子是暗紅色的,封面上的國徽在光線下泛著淡淡的金光。
孟聽雨伸出手,接了過來。
指尖觸碰到紙張的瞬間,一種沉甸甸的,無比真實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低頭,緩緩翻開。
第一頁。
戶主一欄上,那三個用宋體字打印的名字,清晰地映入眼簾。
顧承頤。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從今天起,她的女兒,在這個世界上,終于有了法律意義上的父親。
她們不再是無根的浮萍。
“媽媽,這是什么呀?”
一直安靜地靠在爸爸懷里的念念,好奇地湊了過來,小腦袋擠在孟聽雨和顧承頤之間。
她的小手指,胖乎乎的,帶著一個可愛的小肉渦,點在了戶主那一欄上。
她認得這幾個字。
在顧家的書房里,爸爸教過她。
于是,她仰起小臉,用那軟糯又清晰的小奶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顧……承……頤?!?/p>
念完,她又指了指旁邊自己的名字。
“顧……念……念。”
小丫頭似乎覺得這很有趣,咯咯地笑了起來,小小的身體在顧承頤的懷里開心地扭動著。
她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她只是單純地,為自己和爸爸的名字,能出現(xiàn)在同一本小紅本上,而感到高興。
車廂里,流淌著一種溫馨而靜謐的氣氛。
孟聽雨看著女兒天真爛漫的笑臉,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熱。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顧承頤也正低頭看著懷里的女兒,他深邃的墨色眼眸里,那片常年不化的寒冰,此刻正被女兒的笑聲,一點一點地融化開來。
察覺到孟聽雨的視線,他抬起眼。
四目相對。
他的目光,平靜,深邃,卻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能安撫人心。
孟聽雨的心,徹底定了下來。
她輕輕合上戶口本,將它緊緊地握在手中。
這本薄薄的冊子,是她為女兒爭取來的第一份保障。
也是這個男人,為她們母女,撐起的第一片天。
就在這時,念念的小手指又動了。
她指著戶口本上屬于孟聽雨的那一頁,那一頁上,她在戶主關(guān)系一欄里,只單獨一個。
小丫頭疑惑地歪著小腦袋,那雙酷似顧承頤的墨色眼眸里,盛滿了天真無邪的費解。
她問出了那個讓全車空氣都瞬間凝固的問題。
“媽媽,為什么你的名字,沒有和爸爸寫在一起呀?”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深水炸彈。
開車的司機,背脊下意識地挺直了。
坐在副駕駛的李秘書,目光瞬間黏在了窗外的街景上,仿佛那里有什么絕世的風景。
車廂里,流淌的溫馨氣氛,在這一秒,被一種微妙的,混合著尷尬與曖昧的寂靜所取代。
孟聽雨的臉頰,“轟”的一下,燒了起來。
那熱度從脖頸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感覺自己的耳朵都快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