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
李建業(yè)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孟聽雨沒有多說廢話。
她將手里的保溫食盒,放在了床頭的柜子上。
“打開,喂老爺子喝下去?!?/p>
她的語氣,依舊是那般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李建業(yè)的妻子看著那個普通的食盒,嘴唇顫抖著。
“這……這里面是什么?”
“生姜粥?!?/p>
孟聽雨淡淡地回答。
“粥?”
李建業(yè)的妻子發(fā)出一聲悲鳴。
“我爸已經(jīng)好幾天水米難進了,連參湯都只能勉強喂下去幾口,他怎么可能喝得下粥?”
“更何況……還是姜……那么辛辣的東西……”
這在他們看來,根本就是折磨。
孟聽雨的目光,落在床上那個枯瘦的老人身上。
“他會喝的。”
“這碗粥,就是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藥?!?/p>
她的話,帶著一種無法解釋的自信。
李建業(yè)看著孟聽雨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反復(fù)地繃緊又松開。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咬著牙,從妻子手里,接過了那個食盒。
“我來?!?/p>
他打開食盒。
一股溫暖而奇異的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李建業(yè)的手,猛地一頓。
這味道……
太香了。
不是那種濃烈霸道的香,而是一種……很柔和,很溫暖,很舒服的香氣。
光是聞著,就讓他那因為徹夜未眠而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焦躁不安的心,也莫名地平復(fù)了些許。
他看著食盒里那碗乳白色的,看起來就極為軟糯粘稠的粥,心中的懷疑,第一次,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
他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了父親干裂的嘴邊。
李老爺子依舊雙目緊閉,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李建業(yè)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還是不行嗎?
就在他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
孟聽雨的聲音,再次響起。
“用勺子,在他的‘人中穴’上,輕輕按壓三下?!?/p>
李建業(yè)一愣,下意識地照做。
他用勺柄,在父親的鼻下唇上的人中穴位上,不輕不重地,按了三下。
奇跡,在下一秒,發(fā)生了。
一直昏迷不醒,對外界毫無反應(yīng)的李老爺子,喉結(jié),竟然輕輕地,滾動了一下。
他那緊閉的嘴唇,也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
李建業(yè)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他身邊的妻子,更是震驚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有效!
竟然真的有效!
李建業(yè)的手,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強忍著心中的狂喜,再次將那勺粥,送到了父親的嘴邊。
這一次,那溫?zé)岬闹嗨?,順著那條縫隙,緩緩地,流進了李老爺子的口中。
一勺。
兩勺。
三勺。
一整碗粥,就這么順順利利地,全部喂了下去。
整個過程,李老爺子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他的吞咽,卻是自主的。
這在過去三年里,是從未發(fā)生過的事情!
當(dāng)最后一勺粥喂完,李建業(yè)放下碗,雙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猛地回頭,看向孟聽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狂喜的光芒。
“孟……孟小姐……”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我爸他……他喝下去了!他全都喝下去了!”
孟聽雨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嗯?!?/p>
“從今天起,一日三餐,都喝這個?!?/p>
“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給他吃。”
她說完,便提著空食盒,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一屋子,沉浸在巨大震驚與狂喜中的李家人。
以及,那個躺在床上,面色似乎……比剛才紅潤了一絲的李老爺子。
孟聽雨提著空食盒離開后,李家大宅的臥房里,那股短暫的狂喜迅速被現(xiàn)實的沉重所取代。
李建業(yè)捧著那個只剩下碗底一點粥漬的食盒,雙手依舊在顫抖,可眼中的光芒卻一點點黯淡下去。
剛剛那順利的一整碗,更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他的妻子癱坐在地,怔怔地看著床上的父親,眼淚已經(jīng)流干,只剩下麻木的抽噎。
“建業(yè)……就一碗粥……真的行嗎?”
“我們停了云家的參湯……那可是百年野山參啊……”
是啊。
停掉了云家耗費巨大心力才尋來的續(xù)命神藥,換來一碗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米粥。
這個決定,此刻想來,依舊瘋狂得讓人心臟抽痛。
房間的角落里,一個穿著護工服的年輕女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她是云家的人,是云思思特意安插在這里的“眼睛”。
她拿出手機,飛快地編輯了一條信息,發(fā)送出去。
“大小姐,魚已上鉤。李家真的停了參湯,換成了那女人的米粥?!?/p>
“剛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哄帶騙,撬開嘴才灌進去小半碗,我看李老爺子那口氣,更弱了。這根本不是治病,是送終。等著看好戲吧?!?/p>
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嘴角的弧度愈發(fā)冰冷。
回光返照罷了。
她篤定地想。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房間里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監(jiān)護儀器發(fā)出單調(diào)而微弱的“滴…滴…”聲。
那條代表心率的線,幾乎是一條直線,在數(shù)值“35”的邊緣無力地掙扎。
每一個“滴”聲,都像一把小錘,砸在李建業(yè)夫婦的心上。
半個小時,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jì)。
李建業(yè)的希望被徹底磨光,他頹然地坐在床邊,雙眼空洞地盯著父親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他錯了。
他不該信一個來路不明的鄉(xiāng)下女人。
他不該拿父親最后的時間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奇跡。
就在他被無盡的悔恨與絕望吞噬時。
“滴——”
一聲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稍微響亮清脆的提示音,突兀地在房間里響起。
李建業(yè)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的妻子也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瞬間停止了抽噎。
兩人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個發(fā)出聲音的儀器。
監(jiān)護儀的屏幕上,那個一直頑固停留在“35”的數(shù)字,毫無征兆地,向上跳動了一下。
變成了“37”。
然后,又跳回“36”。
最后,穩(wěn)定在了“36”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