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指揮車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
十幾塊屏幕的光,映在顧承頤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顯得愈發(fā)清冷。
“先生,目標B(齊越)心率下降至每分鐘60次,血壓平穩(wěn),腦電波呈現(xiàn)深度放松狀態(tài)的α波……他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警惕性?!?/p>
技術人員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
顧承頤的目光,卻始終鎖定在正中央那塊最大的屏幕上。
畫面里,孟聽雨正蹲在女兒面前,用全世界最溫柔的聲音,講述著一個關于小兔子的故事。
而被綁在椅子上的念念,小小的身體不再發(fā)抖,她專注地看著媽媽,那雙清澈的眼睛里,盛滿了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信任。
就是這束光。
將他從無邊地獄里,拖拽回人間的,唯一的光。
顧承頤緩緩抬起手。
那只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jié)泛白、青筋暴起的手,此刻,穩(wěn)定得像一塊巖石。
他按下了通訊器的開關。
“一組,突入。”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像極地冰川下流淌的暗河,帶著凍結一切的寒意與力量。
“二組,封鎖所有退路,活捉,不留傷口?!?/p>
“三組,切斷倉庫區(qū)域所有信號?!?/p>
“行動?!?/p>
最后一個字落下,那張由金錢、權力和頂級智慧編織而成的天羅地網(wǎng),在這一刻,轟然收緊。
廢棄倉庫里,孟聽雨剛剛講完小兔子如何用智慧挖好陷阱,等待大灰狼自己跳進來的結尾。
她溫柔地看著女兒,輕聲說。
“念念,現(xiàn)在,閉上眼睛,我們一起在心里數(shù)一百個數(shù)。”
“數(shù)到一百,爸爸就來接我們了?!?/p>
“好……”
念念帶著濃濃的鼻音,乖巧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綁匪們看著這溫情的一幕,嘴角露出不屑的嗤笑。
在他們看來,這兩個女人,一個故作鎮(zhèn)定,一個天真可笑,都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他們的嗤笑聲,還未完全散去。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那扇重達數(shù)噸的、銹跡斑斑的鐵門,仿佛被一頭無形的史前巨獸狠狠撞擊,瞬間向內凹陷、變形,最后轟然倒塌!
煙塵彌漫,碎石飛濺。
數(shù)十道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手持武器的黑影,如同從地獄里涌出的鬼魅,以一種超越人類想象的速度,從破開的大門處閃電般突入。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沉默,而又致命。
倉庫里的四個綁匪,甚至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感覺脖頸處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所有知覺。
從破門到結束,不過三秒。
整個過程,沒有一聲槍響,只有幾聲沉悶的倒地聲。
快得像一場幻覺。
前一秒還是劍拔弩張的對峙,后一秒,世界已然易主。
孟聽雨下意識地將念念護在身后,她也被這雷霆萬鈞的陣仗驚得心頭一跳。
她知道顧承頤會來,卻沒想到,會是以這樣一種君臨天下的、絕對碾壓的方式。
煙塵漸漸散去。
一道身影,控制著輪椅,從那些肅殺的黑衣人中穿行而過,沖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是顧承頤。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一絲不茍的白襯衫,外面只披了一件薄毯。
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但那雙深邃的墨色眼眸里,卻燃燒著足以焚盡一切的火焰。
他不是那個清冷孤僻的科研大佬,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指揮官。
他只是一個父親。
一個眼睜睜看著自己珍寶被玷污,從地獄爬回來復仇的,絕望的父親。
輪椅的滑輪,碾過地上的碎石,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沖到念念面前,幾乎是從輪椅上撲了下來,半跪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他那雙曾繪制過無數(shù)精密圖紙、解開過世界級科研難題的、修長而穩(wěn)定的手,此刻,卻抖得不成樣子。
他顫抖著,笨拙地,瘋狂地去撕扯捆綁在女兒身上的粗糙麻繩。
麻繩很緊,磨得他指尖通紅,滲出血絲,他卻渾然不覺。
“念念……爸爸在……”
“別怕……爸爸來了……”
他的聲音,破碎,沙啞,帶著濃重的哭腔。
嘴上的膠帶被撕開,積攢了許久的恐懼與委屈,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哇——!”
念念放聲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像一把小刀,狠狠地扎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爸爸……嗚嗚……爸爸……”
“念念怕……”
繩索終于解開。
顧承頤一把將那小小的、柔軟的、還在微微發(fā)抖的身體,死死地摟進懷里。
他將臉深深地埋進女兒的頸窩,那瘦削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這個男人,在被斷定死刑時沒有流過一滴淚,在實驗失敗、雙腿殘疾時沒有吭過一聲。
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自己的失而復得的珍寶,泣不成聲。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念念的脖子上,燙得小家伙瑟縮了一下。
她停止了哭泣,伸出小小的手,帶著一絲茫然,輕輕拍了拍爸爸的后背。
“爸爸……不哭……”
孟聽雨再也忍不住,她也撲了過來,從背后緊緊地抱住這對父女。
她將頭靠在顧承頤的背上,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他的襯衫。
一家三口,在這片狼藉的、冰冷的廢墟之上,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仿佛形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結界。
結界之內,是失而復得的溫暖,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是血脈相連的永恒。
結界之外,那些如山般沉默的黑衣保鏢,無聲地轉過身,將后背留給他們,面向倉庫的四方,筑起一道密不透風的、忠誠的城墻。
……
京城第一監(jiān)獄,突擊審訊室。
刺眼的白熾燈,將房間照得沒有一絲陰影。
齊越被兩個警察架著,扔在了冰冷的鐵質審訊椅上。
他依然處于那種飄飄然的、極度放松的狀態(tài),甚至對著面前幾個臉色鐵青的警察,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幾位警官,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他的語氣,像是在自家客廳里招待客人。
沒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