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血液在瞬間變得冰冷。
她重生后,殺伐果斷,手撕極品,腳踩小人,自以為已經(jīng)百煉成鋼,無堅不摧。
可當(dāng)這來自地獄深淵的、屬于前世噩夢的聲音再次響起時,那被壓在心底最深處的、屬于“受氣包孟聽雨”的恐懼與屈辱,還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絲回響。
門外,叫罵聲還在繼續(xù),并且愈演愈烈。
“大家快來看啊!這里面住的是個大明星!大名人!國宴神廚!可她是個白眼狼??!”
“她親爹親媽都不要了!發(fā)達(dá)了就不認(rèn)人了!天理何在??!”
張翠華扯著嗓子,一邊哭嚎,一邊拍打著那扇價值不菲的朱漆大門。
她身后,王芬也跟著“梆梆”地捶門,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
“孟聽雨!你個不要臉的破鞋!當(dāng)初賴在我們李家不走,現(xiàn)在攀上高枝了,就想不認(rèn)賬了?你做夢!”
“你生的是我們李家的種!你的人也是我們李家的鬼!快開門!”
李建軍和他爹則抱著手臂,站在一旁,陰沉著臉煽風(fēng)點火。
“鄉(xiāng)親們都給評評理,有這么做人的嗎?”
“忘恩負(fù)義,水性楊花!這種女人,就該浸豬籠!”
這片胡同住的非富即貴,平日里連大聲說話的人都少。
這突如其來的撒潑叫罵,像是在一池靜水中投入了一塊巨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圍的鄰居,路過的車輛,都停了下來。
一扇扇窗戶后面,探出了一張張好奇、審視、又帶著幾分輕蔑的臉。
他們看著門口那幾個衣著土氣、舉止粗鄙,滿臉寫著“我是流氓我怕誰”的人,再聯(lián)想到這院子的主人——那位傳說中清冷如仙、廚藝通神的孟神廚,眼中都流露出看好戲的神色。
這可比什么電視劇都精彩。
京城頂級豪門顧家的準(zhǔn)兒媳,居然有這樣一群上不得臺面的“親戚”?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風(fēng)言風(fēng)語,像是無形的刀子,開始在空氣中傳播。
“聽見沒?說是她養(yǎng)母和前夫家?!?/p>
“嘖嘖,看著就不像好人,這是來敲竹杠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知道她以前是什么底細(xì)。咱們這種人家,最看重出身清白?!?/p>
“顧家這次,怕是看走眼了?!?/p>
這些議論聲不大,卻像針一樣,穿透門板,清晰地傳進(jìn)院內(nèi)。
孟聽雨的臉色,一寸寸地,變得慘白。
她的手,在身側(cè)死死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掐進(jìn)了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她不怕這些人。
她只是惡心。
惡心他們像跗骨之蛆一樣,陰魂不散。
惡心他們要把那些她早已拋棄的、腐爛發(fā)臭的過往,血淋淋地,重新刨開,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尤其是,展示在顧承頤和念念面前。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顧承頤。
男人依舊坐在輪椅上,神色平靜得可怕。
他看著她,那雙總是盛滿溫柔與眷戀的眸子,此刻卻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淵,里面翻涌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性的風(fēng)暴。
他什么都沒問。
因為不需要問。
他只是緩緩地,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個邀請。
也是一個無聲的承諾。
——過來,有我。
孟聽雨看著他伸出的手,那只骨節(jié)分明,曾無數(shù)次在深夜為她拭去淚痕,也曾虔誠地為她戴上戒指的手。
心底那絲因前世記憶而泛起的冰冷,瞬間被一股滾燙的暖流所取代。
她怕什么?
她早已不是那個孤立無援的孟聽雨了。
她有他。
有他們的女兒。
有足以對抗全世界的底氣。
她深吸一口氣,松開緊握的拳頭,邁步朝他走去。
念念已經(jīng)嚇得小臉發(fā)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懂事地沒有哭出聲。
她跑到孟聽雨身邊,緊緊地攥住了媽媽的衣角。
“媽媽……外面……壞人……”
孟聽雨蹲下身,將女兒小小的身體攬進(jìn)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別怕,念念。”
她的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了慣有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安撫人心的力量。
“只是一些……想來討飯的瘋狗而已?!?/p>
“媽媽去把他們打發(fā)了,很快就回來?!?/p>
她親了親女兒的額頭,然后站起身,將自己的手,放進(jìn)了顧承頤寬大的掌心。
男人的手很暖,干燥而有力。
他緊緊地,回握住她微涼的指尖,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
“我陪你。”
顧承頤開口,聲音低沉而冷冽。
孟聽雨搖了搖頭。
她抽回自己的手,反而俯下身,溫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領(lǐng)。
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冷硬的下頜線。
“不用。”
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倒映出他眼中翻涌的戾氣。
“顧先生,這是我的戰(zhàn)爭?!?/p>
“殺雞,焉用牛刀?”
她直起身,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朝著那扇不斷被拍打的朱漆大門走去。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氣勢就凌厲一分。
那溫婉居家的旗袍,此刻仿佛變成了無堅不摧的鎧甲。
前世的懦弱,今生的隱忍,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然后重塑成冰冷的、鋒利的劍。
顧承頤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那纖細(xì)卻挺得筆直的脊梁。
他沒有再堅持。
因為他懂她。
他知道,這是她必須親自斬斷的枷鎖。
他只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機(jī),撥通了一個號碼,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陳述事實的語氣,對電話那頭的人說。
“周律師?!?/p>
“帶上你的人,來一趟聽雨小筑?!?/p>
“這里有幾只野狗,需要處理一下?!?/p>
“對,處理干凈?!?/p>
說完,他掛斷電話,將手機(jī)放在一邊,然后將受驚的女兒抱到自己的腿上,用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念念乖,爸爸給你講故事?!?/p>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與剛才那份冷酷的指令,判若兩人。
而此刻,那扇隔絕了兩個世界的大門,在一片喧囂的叫罵聲中,“吱呀”一聲,緩緩地,向內(nèi)打開了。
秋日的陽光,瞬間涌入。
孟聽雨就站在那片刺目的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