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金河?李芳想了想,這翁金河位于和林、土剌河南明軍營地正中位置的南邊,附近水草豐茂,不過因為明軍的強勢,無論是瓦剌還是韃靼,都很少踏足翁金河附近。
從他們的位置到翁金河,只需半日時間,且抵達翁金河后,可以利用翁金河附近的地形,隱藏蹤跡。
李芳思索片刻,道:“此計可行,不過,還需派出信使往和林去,告訴徐大人,我們的行蹤。”
李芳相信,當前徐輝祖一定派出了人手前往土剌河南馳援,若找不到人,徐輝祖定心急火燎。
朱雄英微微頷首,說道:“吾失守土剌河,愧對大將軍,待脫險后吾會向大將軍請罪!”
朱雄英半是痛苦,半是自責,他本懷揣著雄心壯志,沒想到連土剌河都守不住。
李芳聞言,忙勸慰道:“殿下言重了,土剌河失守,一在韃靼狡詐,繞過了我們的哨騎,二在下官視察大意,與殿下無關(guān)?!?/p>
朱雄英笑了,不過是苦笑,他說道:“我在皇爺爺那兒學了很多戰(zhàn)法,聽了很多經(jīng)驗,可是到了戰(zhàn)場上卻半點用不出來?!?/p>
朱雄英嘆息一聲,說道:“以前總聽皇爺爺、姑父他們的故事,看著他們橫掃天下、拓土開疆,我心向往之,可是真正我站在戰(zhàn)場上,方知曉其中的不易與辛苦?!?/p>
李芳聞言沉默片刻,說道:“殿下能懂得這個道理,實屬難得,下官相信未來,殿下一定能比肩長安侯!”
李芳與朱雄英敲定接下來的計劃,當下派出三撥人,從不同的方向前往和林,防止三撥人全都被一網(wǎng)打盡。
土剌河,西。
湯昱率領(lǐng)的明軍一路暢通無阻,抵達土剌河西,一路上湯昱的眉頭皺地越來越緊。
倒不是因為湯昱受阻,而是湯昱過來得太過于順利,竟沒有韃靼攔截。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第一種可能,便是土剌河明軍大營守住了,朱雄英與李芳尚在大營中。
但以當時信使來稟報的敵方兵力,以及李芳與朱雄英沒有再派遣信使報平安來看,第一種可能性不大。
第二種可能,李芳與朱雄英已經(jīng)被生擒,又或者……他們戰(zhàn)死于土剌河。
湯昱不敢往這個方向想,他只能期盼著有第三種可能,李芳與朱雄英順利突圍!
李芳與朱雄英順利突圍,則湯昱還有機會救援,當下最重要的,是確認情況。
黃昏的風呼嘯而過,湯昱立于土剌河畔,眉頭不展,直到親信趕來。
親信帶來的情報并不樂觀,明軍大營頗為殘破,且旗幟全部換成了韃靼的軍旗,他的面色凝重地說道:“將軍,我軍營寨失守,皇太孫不知情況怎樣,您看?”
湯昱深吸一口氣,心中思索著對策,茫茫草原,若是朱雄英與李芳逃走,會去哪里?
若是朱雄英戰(zhàn)死,又或者被俘虜,湯昱又該如何?李景隆要如何處置?
湯昱強行壓下思緒,道:“取筆墨紙硯來,我親自寫一封書信至大營,皇太孫究竟在何處,一試便知!”
湯昱的頭腦極為清醒,他已經(jīng)意識到,當前最重要的就是試探出朱雄英的下落。
于是,湯昱便寫了一封親筆信,送到了韃靼大營里,湯昱的聰明之處就在這兒。
他在書信中大罵鬼力赤,稱鬼力赤不知好歹,竟然進攻明軍大營,他湯昱奉大明皇太孫之命,前來討伐賊寇。
土剌河南,韃靼大營。
湯昱的書信到了后,將韃靼太師右丞相馬兒哈咱,以及太傅左丞相也孫臺嚇得夠嗆。
馬兒哈咱道:“壞了!那朱雄英小兒看來已經(jīng)逃亡到了和林,派人來反攻,可知他們來了多少人?”
傳令兵搖了搖頭,說道:“來送信就是一小卒而已,不過,小人望見河西那邊塵土飛揚,來的人恐怕得有上萬?!?/p>
也孫臺眉頭緊鎖,道:“大汗與亦失里帶領(lǐng)主力去追擊朱雄英、偷襲和林,當前我們留守大營的人手可不夠,這可怎么辦?”
韃靼太尉阿魯臺跟隨大汗鬼力赤都不在軍營,現(xiàn)在軍營中由他們做主,馬兒哈咱想了想靈光一閃,說道:“明賊雖重,但我們可以堅守營寨,盡量拖住明賊,為大汗那邊爭取時間。”
他大手一揮,道:“來人!取筆墨紙硯來,他湯昱能寫信,本相自然也寫得?!?/p>
馬兒哈咱決定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湯昱能罵人,難道我就罵不得?
他在書信中,大罵明軍無能,咒罵大明的皇太孫與官員李芳是無能之輩,只知道逃之大吉,更是叫囂著,湯昱要打盡管放馬過來,韃靼軍就在這里等著。
他倒要看看,湯昱是不是跟無能的皇太孫朱雄英與李芳一樣,是繡花針大草包!
馬兒哈咱將能用到的罵人的詞匯全都用上了,就希望激怒湯昱,讓湯昱主動來進攻。
土剌河西,當湯昱收到來信后,終于松了一口氣,當即下令:來往奔襲的馬匹可以停了,馬尾上系著的枝條也可以全部解下來了。
湯昱故布疑兵,讓韃靼誤以為他麾下大軍多達萬人,還真就唬住了馬兒哈咱與也孫臺。
湯昱該慶幸的是,韃靼的太尉與大汗,還有懂兵的大將都不在這里。
若是換了熟知兵法的人,就能從湯昱的兵力里面發(fā)現(xiàn)端倪。
明軍留守和林的兵力,頂多不過萬人,難道湯昱是傾巢而出,來攻擊土剌河南韃靼軍大營泄憤?
當即,湯昱率領(lǐng)眾人離開土剌河南韃靼大營,讓堅守大營決定大干一場的馬兒哈咱與也孫臺等了一個寂寞。
過了許久,馬兒哈咱與也孫臺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們上了湯昱的惡當!
湯昱巧妙地試探出朱雄英并未被俘虜,當即便分出人手去尋找朱雄英的下落。
可茫茫草原又馬上到了黑夜,想要找到朱雄英他們談何容易?無異于大海撈針。
當夜,丑時,翁金河下游。
朱雄英與李芳的運氣不大好,他們抵達翁金河不久,就被亦失里發(fā)現(xiàn)蹤跡。
亦失里率領(lǐng)八千精銳,對朱雄英與李芳窮追猛打,激戰(zhàn)從當夜丑時開始。
喊殺聲、慘叫聲,以及落水聲音與馬蹄聲此起彼伏,構(gòu)成了一首奏響于夜晚的“殺戮交響樂”。
朱雄英率領(lǐng)親衛(wèi)往翁金河上游沖殺,希望能到一處淺灘,渡河擺脫亦失里,可他們始終沒有能擺脫亦失里,被一步步地逼迫到一個凸起的地勢上。
借助地勢,三千明軍結(jié)成軍陣,勉強抵抗著韃靼軍的沖擊,一輪又一輪。
夜,漫長得好像沒有盡頭,朱雄英全身的衣甲,已經(jīng)被汗水與鮮血浸濕。
到了距離黎明還有一個多時辰左右的時候,颼颼冷風吹過,冷得朱雄英牙齒打顫,但自始至終,朱雄英都沒有后退一步,與大明的將士站在一起,抵抗韃靼軍。
忽然,韃靼軍的攻勢停下了,韃靼軍中走出一行人來,為首的大將趾高氣昂。
亦失里清了清喉嚨,喊道:“里面的人聽著,本將知道,大明的皇太孫就在里面,告訴他,主動投降本將留下你們性命!”
亦失里抽出腰間佩刀,道:“若是你們冥頑不靈,頑抗到底,本將必殺的你們片甲不留!”
亦失里的話在夜空中飄蕩,但明軍的陣營卻沒有絲毫的波動,明軍將士雖然疲憊,卻依舊用眼睛死死地盯著韃靼軍。
亦失里見無人應答,說道:“怎么?堂堂大明的皇太孫,躲在里面不敢出來?讓大明的將士打生打死?呵呵。”
亦失里話音落下,忽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很年輕,道:“你,是何人?”
亦失里定睛一看,一個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青年,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亦失里狐疑地說道:“本將乃鬼力赤大汗帳下將軍亦失里,你又是誰?”
青年挺了挺胸膛,高聲道:“吾乃大明皇太孫——朱雄英!”
哎呦?
亦失里吃了一驚,見朱雄英造成這副模樣,眼珠一轉(zhuǎn),道:“原來是皇太孫殿下,失敬失敬,皇太孫殿下萬金之軀,何必在這里拼殺吃苦?不如與末將一起去韃靼做客可好?”
“末將保證,只要皇太孫跟我走,你這麾下的將士都會沒事,以后,你就是我們韃靼最尊貴的客人!”
可是我們韃靼最大的搖錢樹,亦失里在心中嘀咕了一句,面上卻一團和氣。
朱雄英的嘴角微微上揚,道:“最尊貴的客人?吾大明只有戰(zhàn)死的勇士,沒有退縮投降的孬種!”
朱雄英對亦失里說道:“亦失里,休要巧舌如簧,我朱雄英就算死,也絕不做俘虜,與我大明將士共存亡!”
朱雄英何等身份?他的話讓四周的將士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士氣大振。
“共存亡!”
“共存亡!”
“共存亡!”
明軍大聲呼喊,敲動兵刃,見狀亦失里獰笑一聲,道:“好,好一個共存亡,本將就將你身邊的人都殺光!”
亦失里確認了朱雄英在這里,當即命麾下不顧一切代價,一定要生擒朱雄英。
殺戮再次爆發(fā),明軍雖然士氣高漲,但人數(shù)上劣勢太大,草原又無險可守。
很快,在韃靼軍的全力沖擊下,明軍的軍陣被打開一道缺口,韃靼軍瘋了一般殺進去,撕裂明軍的陣型。
亦失里見到明軍陣型潰散,終于按捺不住,率領(lǐng)精銳沖向朱雄英所在的方向。
韃靼能否扭轉(zhuǎn)頹勢,韃靼未來數(shù)年的發(fā)展,以及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寶,都系于朱雄英一人的身上。
亦失里大吼道:“活捉朱雄英者,賞賜千金,冊封大將!沖,給本將沖!”
明軍被攻破軍陣不久,李芳便拉著朱雄英,在一千多精銳的保護下往翁金河下游跑。
非他們不想往上游,畢竟,上游才是接近和林的方向,可他們已經(jīng)過不去了。
為今之計,唯有往下游奔跑,去了下游才有機會逃出生天,逃脫追擊。
朱雄英拼命地跑,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他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這般狼狽。
朱雄英尚且如此,李芳作為一個文人,可想而知會有多累,李芳累得全身顫抖。
他喘著粗氣,讓左右丟下他,趕快帶著朱雄英走,不可因為他拖慢速度。
可朱雄英哪里肯拋下李芳?二人算是有并肩作戰(zhàn)的生死之交,朱雄英道:“不管生與死,吾豈能拋下李大人?走!”
朱雄英幫助兵卒抬著李芳,就往前奔跑,可惜,他們的速度還是慢了一步。
亦失里再度率領(lǐng)大軍追上來,將他們死死地困住,這一次,亦失里沒有廢話:全軍出擊!
一千人,面對四千人的進攻,場面完全是一邊倒,朱雄英便不再跑了。
他提著佩刀與明軍一起,砍殺敵軍!朱雄英身上有傷,又過于勞累了。
嘭!
一個韃靼兵卒從側(cè)面直接撞在朱雄英的身上,將朱雄英撞地一個趔趄倒地。
見朱雄英倒地,韃靼兵卒興奮地沖上來,朱雄英用盡力氣,一刀刺在那兵卒的肋下。
鮮血噴灑在朱雄英的臉上,可是卻有更多的韃靼兵撲來,這一刻朱雄英想到了揮刀自刎。
他便是死,也不可能做韃靼的俘虜,讓大明蒙羞!
朱雄英舉起長刀,露出一抹苦笑,他將戰(zhàn)爭想得太簡單了,致使自己陷入險境,還影響到了北伐戰(zhàn)略。
就在朱雄英要自盡的時候,忽然間,從東北方向,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轟隆!轟??!轟??!
朱雄英微微一怔,騎兵?朱雄英的第一反應是韃靼的騎兵來了,不過現(xiàn)在韃靼的騎兵來不來都沒有影響,他們已經(jīng)敗了。
亦失里在聽到馬蹄聲音的時候,臉色微微一變,亦失里很清楚,韃靼現(xiàn)在根本沒有多少騎兵。
他領(lǐng)著兩千騎兵追來,還有一千騎兵在大汗那邊,那這伙騎兵又是哪里來的???
亦失里聽了片刻,就判斷出這騎兵的數(shù)量至少有四五千人,遠勝他麾下的騎兵戰(zhàn)力。
就在亦失里思索的時候,借著東方黎明的曙光,他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明軍的旗幟招展,還有數(shù)面軍旗上,寫著“遼東”、“三千”等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