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邊有佛郎機炮,通知三號船重點照顧?!?/p>
很快,三號戰(zhàn)船調(diào)整角度,三門火炮同時開火。
那門還沒來得及發(fā)射的佛郎機炮連同周圍十幾個倭寇一起被炸上天,殘肢斷臂散落一地。
船隊緩緩前行,炮火犁過每一寸土地。兩個刻鐘后,曾經(jīng)繁華的歷港已是一片焦土。
營寨化為灰燼,房屋盡數(shù)坍塌,只有幾根焦黑的木柱還倔強地立著,像墓碑般標(biāo)記著這場屠殺。
“統(tǒng)計戰(zhàn)果?!?/p>
楊帆沉聲道。
很快,各船報告匯總而來。參謀官快速計算后報告。
“大人,初步估計兩岸死傷不下三千人。繳獲佛郎機炮零件約兩百套,火繩槍一千五百余支。另外...”
他猶豫了一下。
“發(fā)現(xiàn)三十多具紅毛人尸體?!?/p>
楊帆眉頭一皺。
“西夷雇傭兵?看來倭寇這次下了血本。”
他轉(zhuǎn)身對林明國說。
“看到了嗎?這幾個月倭寇實力至少翻了一倍,若不是今日突襲,等他們準(zhǔn)備充分后更難對付?!?/p>
林明國望著岸上的慘狀,胃里一陣翻騰。
他強忍嘔吐的沖動。
“大人,那些民舍區(qū)...”
“放心,我特意讓炮手避開了居民區(qū)?!?/p>
楊帆拍了拍他的肩膀。
“倭寇和走私商人不同,前者必須斬草除根,后者...戰(zhàn)后還要靠他們重建港口。”
正說著,一陣海風(fēng)吹來,卷起漫天灰燼。
楊帆望著飄落的黑色雪花,輕嘆一聲。
“殺孽太重了。等收復(fù)舟山,得找道士做場法事?!?/p>
林明國突然指向遠處。
“大人快看!”
只見港口盡頭,幾個幸存的倭寇正推著一門佛郎機炮對準(zhǔn)船隊。
楊帆神色一凜,剛要下令,卻見那門炮突然炸膛,將那幾個倭寇炸得血肉橫飛。
“哈!天助我也!”
楊帆大笑,隨即收斂笑容。
“傳令,全隊轉(zhuǎn)向北上,目標(biāo)倭寇水寨!”
船隊順著涌流前進,很快將燃燒的歷港拋在身后。
林明國站在船尾,望著漸行漸遠的濃煙,心中五味雜陳。
他摸了摸腰間的佩刀,刀刃還未出鞘,戰(zhàn)斗就已結(jié)束。
“怎么,不適應(yīng)?”
楊帆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
林明國苦笑。
“下官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zhàn)...”
“戰(zhàn)爭就是這樣,準(zhǔn)備越充分,戰(zhàn)斗越輕松?!?/p>
楊帆望向北方。
“不過接下來才是硬仗。倭寇水寨有三百多艘船,若都配備佛郎機炮,我們這點兵力根本不夠看?!?/p>
“三百艘?”
林明國倒吸一口涼氣。
“俞將軍能及時趕到嗎?”
楊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瞇眼觀察著海平面。
“先按計劃在四個島上設(shè)炮臺。記住,我們的任務(wù)是牽制,不是殲滅?!?/p>
很快,船隊抵達預(yù)定海域。
楊帆立即下令分兵。
“陳祖德帶六艘船去菜花山,橫檔山由兩隊各派兩個把總負責(zé),其余人跟我守大鵬山!”
林明國看著各船迅速分散,不禁佩服楊帆的指揮若定。
旗艦緩緩駛?cè)氪簌i山背面的隱蔽海灣,水手們熟練地降帆下錨。
“大人,炮臺設(shè)在何處?”
一名軍官請示。
楊帆指向山頂。
“那里視野最好,能覆蓋整個水寨海域。六門炮分成兩組,輪流射擊節(jié)省彈藥。”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用滑輪組將沉重的火炮吊上山崖。
林明國負責(zé)監(jiān)督,不時抬頭望向越來越暗的天空。
“要變天了?!?/p>
他喃喃道。
果然,當(dāng)最后一門炮就位時,烏云已經(jīng)完全遮蔽了月亮。
海面漆黑如墨,只有偶爾的浪花反射出微弱磷光。
楊帆站在新建的炮臺邊,用望遠鏡觀察著水寨方向。
“倭寇應(yīng)該快回來了?!?/p>
“大人,萬一他們不回來呢?”
林明國忍不住問。
“歷港是他們的命脈,大村一定會回防?!?/p>
楊帆放下望遠鏡。
“而且港口毀得越徹底,他回來的可能性越大。”
正說著,桅桿上的瞭望哨突然低呼。
“橫檔山方向有動靜!”
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
楊帆快步走到崖邊,只見遠處的海天交界處,隱約可見一片星星點點的紅光。
“是倭寇主力!”
林明國壓低聲音。
“看規(guī)模至少有上百艘船!”
楊帆當(dāng)機立斷。
“傳令,所有船只退到大鵬山西側(cè)海灣隱蔽!通知菜花山和橫檔山保持靜默,等倭寇全部進入伏擊圈再開火!”
命令迅速通過燈火信號傳遞出去。
林明國指揮水手們悄無聲息地收錨起航,旗艦緩緩駛?cè)胍惶庪[蔽的灣汊。
這里三面環(huán)山,入口處又有礁石遮擋,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不到半個時辰,黑壓壓的倭寇船隊駛?cè)胨瑓s仍有五六十只戰(zhàn)船在島鏈外游弋。
楊帆站在大鵬山炮臺高處,瞇起眼睛望著遠處海面,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楊將軍,俞總兵為何還不進攻?”
副將林明國低聲問道,聲音里帶著壓抑的緊張。
楊帆沒有立即回答,目光依舊鎖定在那些游弋的倭船上。
“俞帥在等?!?/p>
他最終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
“等那些游弋的船全部進水寨,一網(wǎng)打盡?!?/p>
林明國倒吸一口涼氣。
“那豈不是還要半個時辰?”
“正是?!?/p>
楊帆轉(zhuǎn)頭看向港埠方向,那里一片狼藉,濃煙尚未散盡。
他心中掠過憂慮——大村純忠看到港埠被毀成這樣,會不會干脆放棄歷港?
但事已至此,只能聽天由命了。
海風(fēng)夾雜著火藥味和焦糊的氣息撲面而來,楊帆感受著大戰(zhàn)前的緊張氣氛。
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信號旗,那是與俞大猷約定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傳令下去,所有炮位做好準(zhǔn)備,等我信號?!?/p>
楊帆沉聲命令。
與此同時,大村純忠的旗艦正緩緩靠岸。
這位倭寇首領(lǐng)站在船頭,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一個多時辰前,他率全軍北上追擊“俞大猷主力”,卻在回援途中接到港埠被襲的噩耗。
“大人,我們到了。”
副官小心翼翼地提醒。
大村純忠沒有回應(yīng),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岸上那片焦土上。
曾經(jīng)繁華的港埠如今只剩斷壁殘垣,幾處余火仍在燃燒,黑煙直沖云霄。
“八嘎!”
大村純忠突然暴喝一聲,拳頭重重砸在船舷上,木屑四濺。
他身后的武士們噤若寒蟬,無人敢出聲。
大村純忠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帶著憤怒與悔恨的火光。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被那支“明軍主力”引誘出港的——一百五十艘戰(zhàn)船在岱山外海游弋,如此明顯的誘餌,他竟然上當(dāng)了!
“大人,請冷靜?!?/p>
毛烈快步上前,低聲勸道。
“我們還有三百艘戰(zhàn)船,并未戰(zhàn)敗?!?/p>
大村純忠猛地轉(zhuǎn)身,眼中兇光畢露。
“冷靜?我的港埠被毀,你讓我冷靜?”
他一把揪住毛烈的衣領(lǐng)。
“都是你的情報!說什么明軍不可能在兩個月內(nèi)組建水師!”
毛烈面色蒼白,卻不敢掙扎。
“大人,我...”
大村純忠突然松開手,仰天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隨即跪倒在地,雙手抱頭。
周圍的武士面面相覷,從未見過首領(lǐng)如此失態(tài)。
“我...我要切腹謝罪!”
大村純忠突然抽出腰間短刀,聲音顫抖。
“大人不可!”
毛烈和幾名親信武士同時撲上去,死死按住他的手臂。
“放開我!”
大村純忠掙扎著。
“我愧對主公信任!歷港乃戰(zhàn)略要地,如今毀于我手,我...”
毛烈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大人!現(xiàn)在不是自責(zé)的時候!明軍詭計多端,我們還有機會報仇!”
大村純忠的掙扎漸漸停止,他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片刻后,他緩緩站起,將短刀收回鞘中,面色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酷。
“你說得對?!?/p>
他的聲音低沉。
“我要讓明國付出代價?!?/p>
他轉(zhuǎn)向身后聚集的武士們,猛地拔出長刀指向天空。
“討伐明國!報仇雪恥!”
“報仇!報仇!”
武士們齊聲高呼,聲浪震天。
就在這激昂的吶喊聲中,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炮響,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很快,整個海域都被震耳欲聾的炮火聲淹沒。
大村純忠和毛烈同時變色。
“中計了!”
大村純忠怒吼。
“回船!快回船!”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楊帆在大鵬山炮臺上,清晰地看到遠處海面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從大髫果方向急速匯集而來。
順風(fēng)之下,那些船只速度快得驚人,轉(zhuǎn)眼間就逼近了水寨。
“俞帥到了。”
楊帆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
“傳令,開炮!重點打擊大船!”
旗艦上的信號旗迅速升起,橫檔山、魚龍山、菜花山、大鵬山的所有炮位同時接到命令。
剎那間,數(shù)十門火炮齊鳴,火光照亮了整個海域。
“轟!轟!轟!”
第一輪炮擊精準(zhǔn)命中水寨內(nèi)最大的幾艘佛郎機船。木屑飛濺,船體開裂,倭寇水手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
“裝填!繼續(xù)射擊!”
楊帆冷靜地下令。
炮手們動作嫻熟地清理炮膛,裝入火藥和炮彈。不到一分鐘,第二輪炮擊再次爆發(fā)。
這次更多倭船中彈,一艘大型佛郎機船的桅桿被直接轟斷,重重砸在甲板上,壓死了數(shù)名水手。
倭寇艦隊陷入混亂。外圍的船只試圖逃離,卻被岸炮精準(zhǔn)攔截。
更致命的是,水寨周邊淺灘早已被明軍暗中打下樁基,被打沉的倭船擱淺后,徹底堵塞了航道,后面的船只被困在寨中無法移動。
“八嘎!八嘎!”
大村純忠站在搖晃的旗艦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艦隊被一點點摧毀。
他轉(zhuǎn)向舵手。
“轉(zhuǎn)向!沖出包圍!”
“大人,航道被堵死了!”
舵手絕望地喊道。
大村純忠沖到船邊,只見前方幾艘燃燒的戰(zhàn)船橫亙在水道上,徹底封死了出路。
他猛地一拳砸在船舷上,指節(jié)滲出血來也渾然不覺。
“小船!派小船去拔掉樁基!”
毛烈突然喊道。
大村純忠眼睛一亮。
“快!執(zhí)行!”
數(shù)十艘倭寇小船迅速行動起來,水手們跳入海中,拼命拔除那些暗樁。
經(jīng)過一番努力,終于開辟出一條狹窄的水道。
“突圍!全速突圍!”
大村純忠聲嘶力竭地命令。
約一百多艘倭船擠擠挨挨地駛出水寨,倉皇逃竄。
然而他們剛沖出包圍,就迎頭撞上了俞大猷的主力艦隊。
三支明軍分隊分別從大髫果、菜花山、橫檔山三個方向包抄而來,形成完美的夾擊之勢。
“開炮!”
俞大猷站在主艦上,冷靜地下令。
明軍戰(zhàn)船排成整齊的隊列,七八艘船一組,二十多門火炮同時瞄準(zhǔn)一艘倭船。
耳欲聾的炮聲中,沖在最前面的倭船瞬間被炸成碎片。
“換舷!”
俞大猷再次下令。
明軍水手訓(xùn)練有素地調(diào)轉(zhuǎn)船頭,將火炮從左舷換到右舷,再次齊射。
這種戰(zhàn)術(shù)循環(huán)往復(fù),倭寇根本找不到還擊的機會——明軍始終保持在佛郎機炮的射程之外。
“撤退!撤退!”
大村純忠眼見形勢不妙,急忙下令。
倭寇船隊掉頭向主島岸邊逃去,但明軍艦隊如影隨形,炮火毫不停歇。
一艘接一艘的倭船被擊中,有的直接沉沒,有的冒著濃煙勉強航行。
楊帆在大鵬山上俯瞰整個戰(zhàn)場,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三百艘倭船已經(jīng)七零八落,海面上滿是漂浮的殘骸和掙扎的水手。
“還剩多少?”
他問身旁的林明國。
林明國快速數(shù)了一遍。
“約八九十艘,大多已經(jīng)喪失戰(zhàn)斗力?!?/p>
楊帆點點頭。
“發(fā)信號,暫停攻擊?!?/p>
林明國舉起兩面紅色信號旗,在空中劃出特定的軌跡。
很快,岸炮停止了射擊,海上的明軍艦隊也拉開了與倭船的距離。
楊帆乘快船駛向菜花山方向,與俞大猷的旗艦匯合。
海風(fēng)卷著硝煙的味道拂過甲板,楊帆站在船頭,望著遠處已成焦土的歷港水寨。
二十艘鐵菩薩戰(zhàn)船在海面上排開,炮口還殘留著未散的硝煙。
“俞帥!”
楊帆遠遠看見那艘熟悉的旗艦駛來,忍不住高喊出聲。
俞大猷站在船頭,鐵甲上滿是刀痕箭傷,斑白的胡須在海風(fēng)中飄動。
兩船相接,老將軍一個箭步跨過來,雙手緊緊抓住楊帆的肩膀。
“好小子!”
俞大猷聲音哽咽,眼中淚光閃爍。
“老夫從軍二十載,從未見過如此大勝!”
楊帆鼻頭一酸,看著這位為抗倭耗盡心血的老將軍,千言萬語哽在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