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倭人邊說邊磕著頭,顯然是知道這其中的一些內(nèi)情。
頓時,水師將領還有旁邊的常升、耿詢一群大明二世祖?zhèn)?,一個個暫時松了口氣。
“到底是誰?”
水師將領可沒那么好的脾氣,依舊是方才的火爆性子,一言不合便上前揪住了這倭人的衣領子,把對方又嚇得夠嗆。
好在還有常升在旁邊安撫,否則這倭人會不會繼續(xù)張口,還都還是個問題。
“這位將軍,稍安勿躁。”
常升皺著眉繼續(xù)勸道。
水師將領看了常升一眼,沉默了一陣,還是給了他面子,放開了那倭人的身子。
那倭人心情稍微平復了些,正準備張口,忽然間,身旁其余兩三個倭人一個個奮力向前,直直朝他沖去。
哪怕被捆綁著全身,此刻卻依舊拼了命一般,想要一口咬住這告密倭人的脖子,將他活活咬死。
可他們實在太慢了。
剛有所動作,便被身后的水師士兵全都一腳踩在地上,個個趴在甲板上,鞋拔子般的瘦削臉抵著冰涼的甲板,卻依舊瞪著眼睛,對著那告密的倭人瘋了一般大聲嘶吼:“龜田!你在做些什么?你是我們倭國的叛徒嗎?”
“龜田!你背叛了國家,背叛了偉大的倭國?!?/p>
身后的水師士兵一個個也不是吃干飯的,見此一幕,上前輕易便將他們一一擊暈。
如今還沒到宰了這些人的時候,留著還有用。
“現(xiàn)在可以說了?”
水師將領壓抑著聲音道。
他的耐性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特別難得。
那告密的倭人咽了一口唾沫,眼中雖是驚懼,但更多了一份安心。
他瘋狂點頭,伸手指向方才一同跪爬的兩個倭人,接著又指了其他五六個:“就是他們。
就是他們幾個人,趁著先生背對甲板欄桿的時候,一起沖上去把先生推下去的?!?/p>
“小的當時就在不遠處,看得清清楚楚。”
這告密的倭人還真有幾分膽色,竟把事件的具體情況全都說了出來。
“媽了個巴叉的。”
水師將領聽后兇光大盛,還沒等他有所反應,旁邊身為國子監(jiān)夫子的常升便已忍不住,提前一腳踩到這些倭人身上,又奪過水師士兵手上的刀柄,對著這些倭人瘋狂發(fā)泄:“可真是狗娘養(yǎng)的玩意兒。
若不是我大明,你們這些倭人哪里有什么好光景?現(xiàn)如今居然敢做這豬狗不如的事,沒一個好東西。”
常升動手后,身后那群二世祖?zhèn)円惨粋€個跟著上前,沒人會在這種關鍵時刻拎不清輕重。
案子破了,這些倭人大多也沒了命。
除了那告密的倭人,剩下的死的死、殘的殘,下半輩子甭想有什么好下場。
可這件事只解決了一半。
常升做完這一切,走到甲板前處,望著陸羽落水的方位,雖是“刻舟求劍”,卻已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常升眼神復雜難明,嘴唇緊抿發(fā)白,口中不停喃喃自語:“先生他應該會沒事的……先生福大命大。
他可是當世圣賢,怎么可能輕易被這些小人物害了性命?
先生定然能安然歸來的……”
此刻的常升不斷念叨,不知是說給旁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雖說當下的大明已非天盛一朝之時,陸羽的實學才華未必能再掀起滔天巨浪,可他在眾人心中的分量,終究無人可比。
其他二世祖?zhèn)円不ハ喟矒嶂骸跋壬隙]事,就憑這些三瓜兩棗想取先生的命?簡直滑天下之大稽?!?/p>
“好了,先開船,明日到了福建附近,就把事情上報,派出大量海船,定要找到先生的下落為止?!?/p>
都快到下半夜了,海船上的眾人也只能重新提起心氣,先把船開回福建。
總不能真的“刻舟求劍”,那純粹是無用功。
只是原本的喜事,如今卻成了揪心的事,眾人的心頭無疑都憋著一團火。
也虧得如今的倭國已然被秦國拿下,否則這般行徑,儼然又會是一場國戰(zhàn)的導火索。
不過經(jīng)此事后,倭國境內(nèi)的人想再有好日子過,卻是更不可能了。
這番作死的行徑,是他們自己把前途堵得死死的。
自作孽,不可活。
……
福建一帶,南孔一脈坐落于此。
原本南孔一脈想搬遷到洛陽新都,可天下世家大族皆聚于新都,南孔不比北孔,雖有崛起之勢,但如今終究只是天下一流世家之中的末流——非不入流。
再加上秦國同這邊關沿海的商貿(mào)往來,使得福建雖依舊比不得高高在上的洛陽新都,卻也成了大明朝能數(shù)得上的一等一省份,重要性不斷拔高。
這也讓南孔一脈熄了去洛陽新都競爭的心思,轉(zhuǎn)而在福建安穩(wěn)落地、扎根發(fā)芽,一心傳承家族、枝繁葉茂。
對于南孔一脈,還有福建的當?shù)厥兰掖笞濉⒌胤胶雷宥?,陸羽前往海外?shù)國后再度安然歸來,無疑是件大喜事。
哪怕只是尋常路過,都能幫他們沾些“圣賢光”,讓當?shù)氐恼兇蠓胃摺?/p>
這不,青天白日之時。
南孔一脈的議事堂內(nèi),當?shù)厥兰掖笞宓母骷掖碓缫丫墼谝黄穑媛断采?、精神抖擻,連閣樓外的喜鵲都叫得格外歡實。
除了這些大族代表,還有福建各處的地方官員:福建總兵、福建布政使這些一品、從一品大員,以及各處的知府、巡撫,也都悉數(shù)趕來。
如此重要的時節(jié),誰也不敢缺席。
一次兩次缺席,久而久之,大事便再也沒他們的份。
“先生即將歸至福建沿海,這可是妙事無窮?!?/p>
“哈哈哈哈,有先生在此,我福建定能在實學國策上多些傾斜,如此這般,我等便徹底知足了。”
“也不知先生具體幾日歸來,不過想必就在這幾日了。諸位可得好好打點,萬不可讓家族子弟沖撞了先生半分?!?/p>
“前半年在洛陽新都,區(qū)區(qū)乞丐、小小富商沖撞了太上皇,那下場至今歷歷在目。”
聽到這告誡,那些世家大族代表都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那區(qū)區(qū)小人物如何能同我們比?
不過防患于未然總是好的?!?/p>
“提前說清楚,萬一哪家子弟沖撞了先生,可別來求我們說情,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p>
“在先生面前,向來一視同仁、人人平等。”
在這小小的議事堂內(nèi),福建省官商階層的頂尖人物,在“迎接陸羽歸來”這件事上無疑達成了一致。
眾人個個頷首點頭、滿臉微笑。
可就當他們即將離開大堂、返回各處準備時,一名府上的幕僚卻快步?jīng)_來,面色驚慌失措地闖進大堂。
不等各位大人開口訓斥,這幕僚便弓著腰,急聲大喊:“各位大老爺,不好了!先生出事了?!?/p>
這幕僚一開口,大堂內(nèi)所有大臣的臉色瞬間一變。
等了解到事情的具體情況后,所有人的神色更是沉了下來,喃喃自語:“先生居然落水了……”
“若此事天下皆知,我福建恐怕要背這口黑鍋了。先生是在何處落的水?是在我福建周邊海域,還是海域之外?”
未等幕僚作答,南孔一脈的當家人孔希生便皺著眉站出來,當場沉聲道:“夠了。先生如今生死未知,何必先急著推卸責任?
先行派出人手尋找先生下落,這才是重中之重?!?/p>
孔希生話音一落,其他大人也迅速反應過來。
為今之計,只有先尋到陸羽。
他們才能安穩(wěn)度日。
否則,依著朱家人對陸羽的看重,極有可能在這一朝掀起堪比洪武年間的驚世大案,屆時他們這些在場的官員,恐怕有一個算一個都沒好下場:好一點的流放充軍,壞一點的抄家滅族。
甚至此事若觸怒天下民心。
他們想抱團取暖、聯(lián)合上書稍稍反抗,都是奢望。
“孔兄說得言之有理,當務之急,還是先尋先生為好?!?/p>
眾人紛紛附和。
原本的喜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眾人齊聲應和,隨后急急忙忙地從議事堂沖出,各自發(fā)動家族力量;那些官員也第一時間傳達政令,讓福建水師立刻出動。
在陸羽之前落水的海域內(nèi)反復打撈搜查。
雖然眾人明知這樣的做法希望渺茫,可若是什么都不做,他們才算是徹底完蛋了。
……
過了幾日光景,常升、耿詢、傅忠這群二世祖,還有那水師將領等人,終于抵達福建沿海。
可預想中的迎接并未出現(xiàn),福建已然徹底亂成一團。
放眼望去,百姓雖不知曉此事,可福建境內(nèi)的氣氛卻隱隱透著一絲凝重,想來是那些官員封鎖了消息。
在事情沒有確認之前,的確不好引發(fā)太大的慌亂。
“先生對大明而言,實在太重要了?!?/p>
常升自顧自地說道,耿詢等人聽后,只有點頭的份。
常升心中有數(shù),徑直奔向那南孔一脈的府邸,很快便見到了南孔族長孔希生。
“孔先生,情況如何?這幾日可曾發(fā)現(xiàn)先生的下落?”
常升明知這是廢話,可即便如此,還是要問。
孔希生長嘆一口氣,早已兩鬢斑白的他,這幾日幾乎沒合過眼,臉上滿是疲憊:“并未發(fā)現(xiàn)先生的蹤跡?!?/p>
“順流而下,如今先生若非沉到海底深處,恐怕也是順著海流漂到了不知何地……。
他絕不敢從自己口中說出“陸羽已死”的話,否則下一秒。
他和整個南孔一脈都可能萬劫不復。
“理當如此?!?/p>
常升鄭重點頭。
到了這時,一個逃避不開的問題,終究擺到了眾人面前。
孔希生咬了咬牙,望著面前如今福建境內(nèi)最能拿主意的常升,硬著頭皮問道:“常博士,不知此番我等要做到何般地步才肯罷休?”
聽了孔希生的話,常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說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常升發(fā)話。
孔希生身子一顫,隨后便是瘋狂點頭。
或許這也是他們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一切都聽常博士的?!?/p>
他抿了抿嘴唇,還想再說些什么,話里話外似有推卸責任的意味。
常升聽后卻渾不在意,甚至沒有回應,徑直離開了南孔一脈的府邸。
他不說話,不代表身后其他的大明二世祖也會沉默。
耿詢撇了撇嘴角,憤憤不平地道:“這便是福建這群人的所作所為?實在夠冷血的。生怕先生落水的事、還有那不好的消息跟他們攀扯上半分關系。
怪不得這南孔一脈不如北孔,好歹還是孔圣人的傳承、名門正統(tǒng)。”
“我呸。”
耿詢破口大罵,還啐了一口唾沫,對身后的孔家滿是不屑。
常升聽后,目中閃過一絲精芒,張了張嘴卻終究沒說話,只是在心里暗暗思忖:“背上這口黑鍋又如何?
我常升便不信先生真的尸骨無存。
此番由我主持福建的搜尋事務,等先生歸來,這福建該有的大機遇,便該落到我常升頭上?!?/p>
這是屬于常升的抉擇,無論如何。
他絕不后悔。
其后,常升一把抓住了福建的搜尋大權(quán),無人同他爭搶。
可惜。
福建這般浩浩蕩蕩的舉動,又如何瞞得過錦衣衛(wèi)?
錦衣衛(wèi)得了消息,福建的官員、世家大族誰也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坐上火車前往洛陽新都稟報,然后靜靜等待著最終的結(jié)果。
……
話分兩頭,再看陸羽這邊。
福建海域的一處小島之上,坐落著一個小漁村。
小漁村的大多數(shù)村戶,世世代代靠水吃水、以捕魚為生。
家境富庶些的,能有一艘獨屬于自家的小船;家境差些的,便由幾家合并湊錢造船,或是做些處理漁貨尾料的活計,以此掙些銀錢養(yǎng)家糊口。
小漁村最東邊的曬場上,一群婦人正在晾曬魚獲,將其制成干貨。
既能在附近的市場上賣些好價錢,實在賣不出去,也能為家里多存些糧食。
只是這一日,婦人們時不時抬頭,見了往日那臟兮兮的身影,紛紛帶著善意調(diào)侃起來:“傻姑,這是又撿了什么好東西?”
“哎!傻姑這可不得了,居然撿了個大活人。該不會是撿了個男人當相公了?哈哈哈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