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燒紅的炭火,背上的重量幾乎要將他的脊梁壓斷。鄭瘸子伏在他背上,滾燙的體溫透過層層衣物灼燒著他的皮膚,那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絕的呼吸聲,是催動他每一步邁出的唯一號角。
他不能停。
汗水淌進(jìn)眼睛,一片刺痛模糊,但他死死盯著前方青梟那道在崎嶇山路上引路的青影,牙齒深深嵌進(jìn)下唇,鐵銹味在口中彌漫,支撐著他幾乎渙散的意識。
“快…再快…”他在心中嘶吼,雙腿肌肉早已超越極限地顫抖,每一次落地都帶來鉆心的疼痛,但他依舊瘋狂地壓榨著每一分潛力。荊棘撕破了他的衣衫,在手臂和小腿留下縱橫交錯的火辣痛楚,但他感覺不到。他的整個世界,只剩下背上之人生命的重量,和前方那條通往生路的荊棘之途。
山路越發(fā)陡峭險峻。青梟低沉的聲音帶著內(nèi)力傳來:“右轉(zhuǎn),避開流沙!”
易子川猛地扭身,腳下松軟的沙石滑落,帶著驚心動魄的簌簌聲墜入看不見的深淵。他心臟驟停一瞬,冷汗未及冒出,腳步已憑著本能悍然踏出,穩(wěn)穩(wěn)落在堅實的巖石上。不能猶豫,沒有退路。
背上的人似乎被這劇烈的顛簸牽動了傷勢,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破碎的呻吟。易子川心頭猛地一抽,側(cè)頭用自己汗?jié)竦哪橆a貼了貼鄭瘸子滾燙的額角,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堅持住…鄭瘸子…我命令你…堅持?。 边@不再是下屬,而是他易子川必須守護(hù)的人!
青梟偶爾回望,看到易子川那蒼白如雪卻眼神亮得灼人、仿佛有火焰在瞳底燃燒的面龐,看到他每一步都如同負(fù)岳前行卻依舊不肯彎折的脊梁,心中亦是為之震撼。這位易公子,骨子里的堅韌與悍勇,遠(yuǎn)超他想象。
不知奔襲了多久,夕陽將天際染成血色。易子川視線開始模糊,耳邊是血液奔流的轟鳴,全憑一股不屈的意志強(qiáng)行凝聚著即將潰散的力量。他感覺自己像一盞油盡燈枯的燭火,卻偏要爆發(fā)出最后、最熾烈的光。
就在這時,潺潺水聲入耳,空氣中那股潮濕且?guī)е娈惒菽厩遒臍庀ⅢE然濃郁。
“到了!迷霧谷入口!”青梟的聲音帶著一絲緊繃的釋然。
易子川奮力抬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前方隘口——那里,濃郁得如同牛乳般的白色霧氣翻滾不息,將山谷內(nèi)部徹底吞噬,神秘而危險,卻也代表著唯一的生機(jī)!
他喉間發(fā)出一聲低沉的、近乎野獸般的咆哮,壓榨出丹田最后一口真氣,朝著那片吞噬一切的白霧發(fā)起了決死的沖鋒!
然而,危機(jī)如影隨形!
“咻——啪!”
一支響箭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沖云霄,猛地炸開一團(tuán)詭異的綠色煙瘴!
信號箭!行蹤暴露!
“攔住他們!”厲喝聲中,數(shù)道身著暗紅勁裝的身影如同嗜血的禿鷲,自林間陰影撲殺而出!為首者,正是那亂葬崗的疤臉頭目,他眼中閃爍著殘忍而興奮的光芒。
“進(jìn)谷!”青梟怒吼,身形如電,雙刺化作兩道青芒,悍然迎上,試圖撕開一條血路。
易子川背負(fù)一人,行動受限,眼看一名“血鴉”殺手刁鉆地繞過青梟,淬毒的短劍帶著陰風(fēng)直刺他毫無防備的后心!
避無可避!死亡的氣息瞬間籠罩!
就在這剎那——易子川背上那一直昏迷的鄭瘸子,頭顱猛地抬起!獨(dú)眼豁然圓睜,里面沒有迷茫,只有一片瀕死野獸般的、純粹到極致的兇戾!他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嗬嗬聲,受傷的左臂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后揮出,用血肉之軀,精準(zhǔn)無比地格擋住了那致命的一劍!
“鏘!”金鐵交鳴聲中夾雜著血肉被割開的悶響!鄭瘸子手臂鮮血飆射!
那殺手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死人”的反擊弄得一怔。
“滾開!”易子川睚眥欲裂,借此千鈞一發(fā)的空隙,體內(nèi)不知從何涌出一股狂暴的力量,背著鄭瘸子合身向前猛撞,右腿如同鐵鞭般橫掃而出!
“咔嚓!”骨裂聲清晰可聞,那殺手慘叫著倒飛出去。
易子川看也不看,借著前沖之勢,背著再次軟倒、氣息更弱的鄭瘸子,如同撲火的飛蛾,一頭扎進(jìn)了那濃郁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白色迷霧之中!
青梟亦是且戰(zhàn)且退,瞬間沒入霧墻。
外界的一切喧囂、追殺、怒吼,剎那間被徹底隔絕。四周白茫茫一片,萬籟俱寂,只有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在耳邊轟鳴。
易子川不敢有絲毫停頓,憑借直覺向前狂奔,直到力竭,才連同背上的鄭瘸子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他趴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劇烈地咳嗽著,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他以刀拄地,強(qiáng)行撐起身體,第一件事便是撲到鄭瘸子身邊。鄭瘸子左臂新增的傷口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鮮血汩汩涌出,混合著舊傷的血污,將他半身染透。他的臉色已不是蒼白,而是泛著死氣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鄭瘸子!醒醒!”易子川聲音嘶啞,雙手顫抖著撕下自己僅存的干凈內(nèi)衫,試圖堵住那不斷涌血的傷口,眼眶赤紅,卻流不出一滴淚,所有的水分似乎都已化作汗與血蒸干。
青梟快步上前,手指搭上鄭瘸子頸側(cè),面色凝重如鐵:“傷勢惡化,失血太多,心脈已如游絲!必須立刻找到據(jù)點(diǎn)施救!跟我來,這迷霧詭異,一步都不能錯!”
易子川深吸一口冰冷潮濕、帶著霉味的空氣,眼神瞬間變得如同被冰雪浸透的寒鐵。他再次將鄭瘸子背起,動作卻異常穩(wěn)定,仿佛將所有的力量與意志都灌注于這具傷痕累累的軀殼之中。
他看了一眼懷中氣息奄奄的鄭瘸子,又望向眼前這片未知的、殺機(jī)暗藏的濃霧,一股冰冷而熾烈的火焰自心底燃起——那是憤怒,是決絕,是不惜一切也要護(hù)其周全的執(zhí)念。
無論這迷霧谷是生路還是絕地,無論前方有何等艱難險阻,他易子川,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