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的話,讓王家兄妹臉色大變,都忍不住站了起來。
唐禹咬著牙,低吼道:“錯了,方向錯了,格局小了?!?/p>
王劭急道:“不是大哥,你不要賣關(guān)子啊,我聽不懂你這些話,你快直說吧?!?/p>
唐禹咬牙道:“很簡單,如果聶慶是兇手,如果謝秋瞳是幕后主使者,我們有機會到這里嗎?”
“以謝秋瞳的心狠手辣,她絕對不會讓你們躲在建初寺,而是在進城那一刻,就讓聶慶把你們帶回王家了?!?/p>
“就算她沒算到這么深,在剛剛聶慶稟告之后,也會讓聶慶強行把你們趕出去,讓王家承受致命打擊?!?/p>
王劭喃喃道:“是這么個道理,所以…聶慶不是兇手?那又會是誰?”
唐禹道:“就謝家巴不得你們王家出事嗎?你別忘了,最希望你們王家出事的,另有其人?!?/p>
“最希望…”
王劭想了想,突然心中一驚,看了一眼四周,壓著聲音道:“你是說…陛下?”
唐禹沉聲道:“王敦總制荊州,掌握天下最精銳的兵馬,隨時可以順下江東,直指健康。你爹王導,儀同三司,領(lǐng)中書監(jiān),是實實在在的文臣權(quán)臣…”
“陛下早就忌憚無比,甚至…甚至早已開始布局打壓你們。”
“這一次的死者里面,是不是有劉家、刁家、戴家的人?”
王劭瞪眼道:“有!都有!”
唐禹道:“劉隗、刁協(xié)、戴淵三個大臣,在政治立場上,都不屬于王家這一派,而現(xiàn)在他們的兒子死了,被王家害死的?!?/p>
“如此一來,他們是不是徹底和王家對立了?那么…是不是就徹底站到陛下那邊去了?”
“而且,經(jīng)此一事,陛下要重用這三家,王導敢阻止嗎?害死了人家的兒子,還要阻止人家升官,天下怎么看?其他世家怎么看?王導不可能完全不考慮所有人的輿論,這個天下還是很看重名聲的?!?/p>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陛下獲利巨大?。 ?/p>
王劭已經(jīng)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沒有我們王家,陛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立足江南,他…這是恩將仇報啊!”
唐禹冷笑道:“連你都這么想,那其他人肯定也這么想了,所以‘王與馬、共天下’這六個字,也并非空穴來風了?!?/p>
“你猜陛下會怎么看待這六個字?”
王劭已經(jīng)不敢在說話了。
唐禹道:“建初寺,收到陛下的庇佑,才有如今的地位。我大晉寺廟林立,也是因為陛下的庇佑,才有今日之規(guī)模?!?/p>
“所以,佛家之人,有些事也不得不參與,至少…不會收留我們?!?/p>
“而懷悲大師,早在陛下來南方之前,就已經(jīng)是名震天下的高僧了,他當然不會參與這些?!?/p>
“那么…下邊的人,會不會瞞著他,把我們送走呢?”
王劭道:“有可能,但…萬一驚動了懷悲大師,那可就了不得了?!?/p>
唐禹道:“所以必須要悄悄把我們送出去,不讓我們掙扎?!?/p>
“所以,如果我們的晚膳之中有麻藥、迷藥,那…就證明了我們的猜測?!?/p>
王劭無奈道:“那怎么辦啊,我們這樣根本躲不住啊?!?/p>
唐禹沉聲說道:“如果…如果真是陛下操縱的這一切,那么你們就回家吧?!?/p>
“這是王家和陛下之間的斗爭,我們沒必要參與,也沒資格參與?!?/p>
說到這里,唐禹又笑了起來,道:“其實這個結(jié)果,反而更容易接受。”
“第一,你的朋友不是因為你而死,是陛下出手,這怪不到你,你不必自責了?!?/p>
“第二,司馬家和你們王家的斗爭,是早就開始了的,王家有很穩(wěn)的基本盤,王敦掌握兵馬,你爹掌握政治資源,要倒下其實很難。”
“陛下針對你們,也并非要滅了王家,而是想適當削弱一下王家的權(quán)柄罷了?!?/p>
“所以,事情沒有那么壞,你們也不必錘頭喪氣的?!?/p>
王劭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搖頭道:“真無奈,真復雜,我擔心我哪天也成為棋子?!?/p>
唐禹道:“你的身份至少比我高無數(shù)倍,你都成為棋子了,那我豈不是早就死了?”
“樂觀一點吧,表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讓你爹看重你,你自然就安全了。”
王劭攥緊了拳頭,道:“老子去邊關(guān)得了,立了戰(zhàn)功,陛下都不舍得我死?!?/p>
貴族也有貴族的悲哀。
貧民死于饑餓與戰(zhàn)爭,貴族死于權(quán)力的斗爭。
唐禹笑道:“所以嘛,保持斗志,讓自己變得重要,象棋之中,棄卒很正常,但棄軍卻很少?!?/p>
“你不能再做小卒了,你得做軍?!?/p>
王劭咬著牙,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然后他看向唐禹,道:“那你呢?你又怎么辦?謝秋瞳把你當棋子,隨時可能棄掉你。”
唐禹道:“我也想往上爬,在中秋節(jié)集會,我想出個風頭,靠象棋。”
王劭眼睛一亮,當即道:“我可以幫你!我?guī)湍惆严笃逋茝V出去!再找關(guān)系,在集會當天安排一場象棋大賽。”
說到這里,他神色又暗淡起來,嘆道:“可能來不及了,我…我回家之后肯定被關(guān)起來…”
王徽這個時候終于說話了,小聲道:“我可以幫忙…”
兩人不禁看向她。
王徽勉強擠出笑容,道:“只要我說我喜歡象棋,就會有很多很多人愿意參與?!?/p>
唐禹聞言不禁大笑道:“我都差點忘了,王妹妹可是名動建康的大家閨秀,無數(shù)人想要追求呢?!?/p>
王徽則是紅著臉,低聲道:“只要能幫到唐大哥,就好…”
王劭滿臉疑惑,他瞧出了不對的苗頭…
這兩人,怎么有點曖昧了。
黃昏十分,晚膳到了。
王劭看了兩人一眼,拿起饅頭肯了幾口,然后靜靜等待著。
片刻之后,他攥緊了拳頭,咬牙道:“確實有迷藥,我才吃幾口,現(xiàn)在感覺頭有點暈了?!?/p>
唐禹正色道:“不能待在這里,真得走了,萬一這群禿驢變卦,我們豈不是任人宰割…”
王劭直接站了起來,低吼道:“翻墻走!我要問我爹!到底怎么回事!”
三人悄悄來到了禪房后門,艱難翻了出去。
剛走出幾步,前方一道身影已經(jīng)走來。
謝秋瞳一身白衣,對著眾人微微一笑,然后道:“唐禹,跟我回家,不許再參與這件事?!?/p>
唐禹聳了聳肩,道:“你真是什么都猜得到?!?/p>
謝秋瞳道:“上車吧,回家再說?!?/p>
看著馬車離開,王徽的心有些痛,她想著,原來唐大哥才是那個身不由己的人。
“別看了?!?/p>
王劭鄭重道:“不許對他有任何想法,明白嗎?爹不會同意,娘不會同意,任何人都不會同意?!?/p>
王徽低下了頭,她懂,所以她不敢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