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再三,陳文翰還是決定硬著頭皮,去向父親坦白這件事。
書房里,紫檀木的書架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陳延年正戴著老花鏡翻閱一本古籍,聽完兒子有些忐忑的敘述,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書。
“哦?有這等事?”陳延年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輕輕敲擊著紅木椅的扶手,“你說他精準判斷了幾只冷門股票的漲勢,用他自己的錢,跟你打賭,贏了只求借我們的運輸線一用?”
“是,父親?!标愇暮泊故椎溃按耸率莾鹤涌紤]不周,擅自應承,請父親責罰,但父親教導我說,人無信不立,所以還請父親...在董事會上...說服其他股東...而且趙振國此人非常有眼光...”
陳文翰試圖說服父親陳延年,卻被陳延年三聲,“好!好!好!”,打斷了。
陳文翰愕然抬頭,不解地看著父親。
陳延年目光深邃,看著窗外庭院中的芭蕉樹,語氣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感慨:
“文翰啊,你這賭,輸?shù)煤茫≥數(shù)妹?!簡直是太好了!?/p>
陳文翰說:“???父親,您的意思是?”
“你想想,”陳延年轉(zhuǎn)向兒子,耐心點撥道,“這位趙先生,他展現(xiàn)出的,僅僅是投資的眼光嗎?不是!他展現(xiàn)的,是對國際大勢、產(chǎn)業(yè)動向近乎妖孽般的洞察力!這種能力,萬金難求!”
他站起身,在書房內(nèi)緩緩踱步:
“他為何要借運輸線?這說明他所圖甚大,他的貿(mào)易生意,絕不止于現(xiàn)在這些小打小鬧的工藝品!他需要更穩(wěn)定、更龐大、甚至可能更隱秘的物流渠道來支撐他未來的布局。這說明什么?說明他信心十足,前景廣闊!”
“他用一場穩(wěn)操勝券的賭局,看似是求你借路,實則是向我們陳家,不,是向我,展示他的背景和價值!他在告訴我們,與他合作,我們陳家能得到的,遠不止那點運費!他能帶來的,可能是關乎家族未來幾十年發(fā)展的關鍵信息和機遇!”
“所以,你輸?shù)暨@次打賭,非但無過,反而有功!”陳延年語氣肯定,“它讓我們更清晰地看到了這個年輕人的可怕潛力和巨大價值。一條運輸線的使用權(quán),換一個可能與如此人物深度綁定的機會,這筆買賣,怎么看都是我們賺了!”
“那……父親,我們……”
“答應他!”陳延年毫不猶豫,“不僅答應他,還要給他最優(yōu)先、最便捷的通道!同時,文翰,你要借此機會,與他建立更緊密的聯(lián)系。這個人,值得我們陳家,下重注!”
陳文翰深吸一口氣,徹底明白了父親的決定。
父親不僅決定要履行賭約,甚至還把這個當成了一個雙方合作的重要契機。
這一次,他并沒有質(zhì)疑父親的決策,反而說,“是,父親,我知道該怎么做了?!?/p>
——
此時趙振國已隨考察團回國,打越洋電話溝通如此重要的事情既不方便也不穩(wěn)妥。
陳文翰想起了趙振國臨行前說過,他在獅城貿(mào)易公司的負責人狗剩是他的兄弟,絕對信得過。
于是陳文翰親自來到了那間位于岌巴港附近、略顯簡陋的貿(mào)易公司。
辦公室里,狗剩正和劉二妮核對著一批剛到的貨單。
他倆來獅城也快一個月了,沒負責什么具體業(yè)務,主要是跟陳彼得學習。
見到一位氣度不凡的“大客戶”突然到訪,狗剩立刻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陳彼得不在,只得硬著頭皮,臉上帶著不卑不亢的笑容迎了上去,用不太熟練的英文說:
“你好先生,請問你有什么事情嗎?”
他朝二妮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出去找陳經(jīng)理,自己先湊合撐一會兒。
陳文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皮膚黝黑,手掌粗糙,眼神卻清亮有神,有些像是趙振國口中的“狗?!薄?/p>
他索性用國語與對方攀談起來。
狗剩聽到陳文翰說國語,松了一口氣,他也就會說那么一句半吊子英語,再說下去,就該露餡了。
確定對方就是狗剩,陳文翰不再繞圈子,從西裝內(nèi)袋里取出一個嶄新的銀行存折,鄭重地推到狗剩面前。
“茍先生你好,我叫陳文翰,這是振國兄之前托我操作的一點投資所得,按照約定,物歸原主。請你務必轉(zhuǎn)交給他。另外,請轉(zhuǎn)告振國兄,我陳文翰愿賭服輸。他什么時候需要用,只需一言,我必定全力配合。”
狗剩面上不動聲色,拿起那個存折,掀開封面。
當看到上面那一長串令人眩暈的“0”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這數(shù)額,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振國哥這...怎么就搞來了這么大一筆錢?
狗剩牢記著趙振國的交代:“天塌下來,面子上也得給我繃住了!”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臉上甚至擠出一絲見過大世面的平靜,輕輕合上存折,點了點頭:
“陳先生的話和東西,我一定帶到。不過,振國哥也留了東西要給你...”
緊接著,在陳文翰略帶詫異的目光中,狗剩轉(zhuǎn)身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同樣鄭重地遞給了陳文翰。
“陳先生,這是振國哥臨走前囑咐我,如果……如果您來找他,就把這個交給您?!惫肥0凑遮w振國的原話復述,沒有多余的解釋。
陳文翰狐疑地接過檔案袋,入手沉甸甸的。他拆開密封線,抽出里面的文件。
最上面是一封趙振國的親筆信,字跡依舊潦草卻力道十足:
“文翰兄臺鑒:獅城一別,未盡所談。賭約小事,兄臺守信,振國感佩。運輸線路之助,非為私利,實為共拓未來之基。
“隨信附上合作草案一份,乃我初步構(gòu)想,涉及物流整合、貿(mào)易互補乃至未來可能之資金流動,權(quán)作引玉之磚,供兄臺與陳老先生參詳。若蒙不棄,待我理順國內(nèi)事宜,再圖詳議。趙振國匆筆?!?/p>
信紙之下,是一份用打字機精心打印、條款清晰的合作協(xié)議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