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小不再看他們，不容置疑地下達了整改指令：

“全部給我改！立刻！現(xiàn)在！”

“一，找材料，把手術區(qū)域給我隔出來！哪怕只有五平米，也要是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第二，明確分工！手術時，除了主刀、一助、器械護士，其他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隔離區(qū)！”

“三，建立簡單的術前消毒流程，所有進入隔離區(qū)的人，必須進行手部和鞋底消毒！”

她看著被她訓得有些發(fā)懵的幾人，最后冷聲道：“條件艱苦，不是降低標準的理由！正因為條件艱苦，我們才要比在正規(guī)醫(yī)院更謹慎、更嚴格！因為在這里，我們犯錯的代價，戰(zhàn)士們付不起！”

說完，她不再多言，轉身走向那三個被叫回來的、剛縫合完傷口的士兵，開始檢查他們的傷口情況，仿佛剛才那場雷霆般的訓斥從未發(fā)生過。

整個衛(wèi)生院鴉雀無聲，只剩下王小小冷靜地詢問傷員情況的聲音。

團長和參謀們面面相覷，最終，團長對衛(wèi)生院的負責人低聲交代：“按她說的辦?！?/p>

他們都知道，這個光頭小姑娘說的話，雖然難聽，但句句在理，字字都是為了保住戰(zhàn)士的命，保住部隊的戰(zhàn)斗力。

王小小開了消炎中藥，才知道這個團全部沒有沒有中藥。

王小小看著團政委，立馬明白里面的內幕了，意識形態(tài)干擾。

王小小思考一下，從包里拿出一份三年前的《軍報》，打開一個版面《批準常備中藥材58種》：“便宜實用，組織在報紙上都寫了，這58種中藥，可以治療很多疾病，比如得到消炎，止血之類的治療，更是為了讓我們得到妥善治療?！?/p>

團政委看到王小小手中的《軍報》，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高興勁兒幾乎要從臉上溢出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這份尚方寶劍的權威都吸進肺里。

團政委一拍大腿，聲音都洪亮了幾分“對對對！醫(yī)生你說得太對了！你看我這腦子，整天忙作戰(zhàn)訓練，把這么重要的指示精神都給疏忽了！”

他立刻轉身，沖著門外中氣十足地喊道：“小張！小張！”

勤務兵應聲而入。

團政委指著報紙，語氣斬釘截鐵：“你立刻去后勤部，把這張報紙帶上！就說是我的命令，不，是上級的命令！讓他們對照這58種藥材，立刻、馬上給我采購齊全！這是關系到戰(zhàn)士們身體健康、關系到戰(zhàn)斗力保障的頭等大事，必須優(yōu)先落實，一分錢也不能省！”

勤務兵接過報紙，響亮地答了聲“是”，轉身就跑。

團政委回過頭，看著王小小，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一種“你懂我”的默契。

他壓低聲音：“小同志，多虧你提醒??！咱們部隊，就是需要你這樣既懂業(yè)務、又講政治的明白人！”

他這話說得意味深長。

既感謝王小小解決了他的實際難題，又贊賞她用了最正確、最不會惹麻煩的方式。

如果王小小直接質問為什么沒有藥，那他就被動了；但現(xiàn)在，一切都可以在‘落實上級指示’的旗幟下順利進行。

王小小也心領神會，謙虛地笑了笑：“您過獎了，我也是偶然看到報紙，想著正好能為戰(zhàn)士們做點實事。記得把報紙還給我?！?/p>

這一刻，兩人完成了一次無聲的共識：

王小小得到了她想要的藥材，戰(zhàn)士們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團政委則得到了一個完美執(zhí)行上級指示的政績，規(guī)避了可能存在的管理責任。

王小小心累呀！

有時候王小小真想抓著他們問，一邊要求軍醫(yī)自給自足自力更生，要求軍醫(yī)一根針一把草，來救治病人。

一邊又在說它四舊、封建迷信，要除舊迎新。

她可以用中藥，但不能解釋為什么這個中藥可以消炎，原理是什么？

至少不能用傳統(tǒng)的那套話語體系來說。

她必須為這些傳統(tǒng)技藝披上革命的外衣。

這正是她之前對團政委換一種說法的根本原因，她不僅是在說服對方，更是在保護自已。

比如蒲公英可以消炎，因為它性寒，可清瀉肺熱。

他如果這樣說，就錯了，

正確的說法是，蒲公英可以消炎，是參加老革命的老軍醫(yī)說的，必須要政治正確。

就像中世紀西方科學家的發(fā)明新玩意，會被他們說是上帝給的靈感。

他們帶著腳鐐行走在鋼絲，一不小心就萬丈深淵。

王小小安排護士和衛(wèi)生員值班守夜。

王敏站在一旁，看著她妹妹，此刻正條理清晰、不容置疑地發(fā)號施令，而那些年紀比王小小還大的護士和衛(wèi)生員們，竟都像聽到教官指令的新兵一樣，沒有絲毫遲疑，立刻行動起來。

有人開始分類整理剛用過的器械，叮當作響；有人跑去搬那個沉重的高壓鍋，準備燒水消毒；還有人已經拿出體溫計和記錄本，開始計算下一次測量體溫的時間。

王敏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心里五味雜陳。

她這個妹妹，平時看著小面癱，可一到這種關鍵時刻，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權威感，簡直比院長還院長。

關鍵是，這些人怎么就那么聽她的呢？

她明明只是過來看她。

王小小對老軍醫(yī)說：“孫醫(yī)生，您值班到晚上八點，王敏值完班，你看成嗎？”

孫軍醫(yī)點點頭：“好。”

王小小拉著她姐直接回宿舍。

王敏立馬拿出帽子給她帶上，溫柔小聲說：“冷，忘記叔爺爺說得嗎？馬上就是來月經了，你還不當心身體?！?/p>

王小小點點頭。

王小小和王敏剛走到宿舍區(qū)附近，就看見營區(qū)大門哨位那里有些喧鬧。

一個穿著舊棉襖、手里拎著籃子的農村婦女，正滿臉焦急地對站崗的警衛(wèi)員說著什么，警衛(wèi)員則面無表情，只是堅定地搖頭，伸手攔著她，不讓她越過警戒線一步。

“同志，我就進去看一眼，把這點雞蛋送給我兒子，馬上就出來……”

“對不起，沒有通行證，任何地方人員不得入內?！本l(wèi)員的回答冰冷而機械，沒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婦女眼看要急哭了。

跟在王小小身邊的王煤看到這一幕，眉頭皺了起來，臉上滿是不解。

他拉了拉王小小的袖子，壓低聲音問道：“小小，為什么不讓進？看她樣子就是個普通老百姓，也許是哪個連隊戰(zhàn)士的家屬來探親，大老遠跑來不容易，警衛(wèi)員也太不近人情了?！?/p>

王小小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煤哥，警衛(wèi)員做得對。這里不是普通部隊，是邊防前線?！?/p>

她伸手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連綿山巒，那是國境線的方向。

“看到那邊了嗎？幾步之外可能就是別國的哨所。我們這里，看起來是個營地，實際上是軍事管理區(qū)，是支撐最前沿哨所的心臟。別說她這樣一個沒有經過任何審查的地方人員，就是一只不明來歷的野狗跑進來，警衛(wèi)都要擊斃?！?/p>

王煤吸了一口涼氣，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邊防”二字的重量。

王小小繼續(xù)解釋道：“你以為只是送幾個雞蛋？萬一籃子里藏著別的東西呢？萬一她被人利用，記住了我們營區(qū)的布局、車輛型號、人員數量呢？對于一線的兄弟來說，任何一個疏忽，都可能付出血的代價?！?/p>

她轉過頭，看著那個還在試圖哀求的婦女，眼神里有一絲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基于現(xiàn)實的冷酷。

“在這里，紀律就是生命線。人情，必須排在安全和紀律后面。這不是冷酷，這是對成千上萬守在這里的戰(zhàn)士們負責?！?/p>

就在這時，一位聞訊趕來的連隊指導員小跑著過來，他先是對警衛(wèi)員點頭示意做得對，然后接過婦女手中的籃子，溫和卻堅定地將她引向了營區(qū)外專門設立的接待。

軍軍：“等下，她就可以見到兒子了，不過她和兒子見面，要全程監(jiān)控，兒子要受罰了，我想兒子是會心甘情愿受罰的?！?/p>

王小小皺眉：“你這崽崽會不會說話，沒有看到派出指導員來安撫家屬了嗎？紀律是紀律，但是人情也要有的。”

“姑姑，我去找我娘和我爹，他們會不會受罰？”軍軍看著王小小。

王小小冷呵一聲！

大堂哥也是守邊防，也是像這里的位置，軍軍明明心知肚明。

王小?。骸拔胰ニ麄儾粫芰P，你去會。”

軍軍聽到姑姑殺人誅心的回答，懟道：“所以海陸空都不喜歡二科?！?/p>

王小小眨眨眼，二科不是特權好嘛？

比如很多時候，海陸空請他們去調查的好嘛！

今天她插手這里的醫(yī)療院，她要回去寫報告的好嘛？如果做錯了，她要寫檢查的好嘛？也要受罰的好嘛！每次都有審查的。

他們二科對外情報，對內常規(guī)部隊遇到自身無法解決的系統(tǒng)性問題時，才會啟動二科。

王小小意味深長說：“軍軍，一個正常的國家體系，真正的權力，永遠與同等的責任和風險相伴而行。不然要二科干嘛？糾察隊和稽查組就夠了?！?/p>

軍軍：“按照你的說法，為什么海陸空不喜歡你們？”

王小?。骸澳闵笛?！海陸空叫我們去，他們請我們過去，意味著他們出現(xiàn)了問題，還不能自已解決，必須二科出馬，誰喜歡?！?/p>

比如今天她在衛(wèi)生院當著團長、政委和全院人的面，指著鼻子說“你們的管理一塌糊涂”，誰會喜歡?。?！

這也是二科在那十年里，不被波及的原因。

軍軍想了一下，如果他是團長，聽到二科的人在說這里管理一塌糊涂，他不能對二科發(fā)火，但是對這個部門必須。嚴肅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