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各抒己見,但核心意思一致:高句麗要打,但必須等待或創(chuàng)造一個完美的借口,同時做好萬全準備。
李承乾坐在下首,靜靜聽著。
他明白父皇和這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們的顧慮,但他內心對那種水到渠成、甚至需要刻意營造的“契機”感到一絲不耐。
在他看來,國與國之間的博弈,實力才是根本,有時候,過于追求名義上的完美,反而會錯失良機。
他斟酌著開口:“父皇,諸位相公。高句麗之患,確需慎重。然,兒臣以為,與其被動等待契機,不若主動塑造局勢。
其一,如長孫司徒所言,可加大對其內部勢力的分化瓦解,支持淵蓋蘇文這類野心家,使其內亂。
其二,兒臣在青州所行新政,尤其是海運,本身便是對高句麗的持續(xù)壓力。
若我大唐商船能自由往來于渤海、黃海,甚至直抵新羅、倭國,高句麗賴以生存的陸上封鎖與貿(mào)易優(yōu)勢便將蕩然無存。屆時,他們還能坐得住嗎?”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或許,無需我們尋找借口,當他們在海運和邊境的雙重壓力下感到窒息時,自會做出不智之舉。
我們要做的,是確保當那一刻到來時,我們的刀足夠鋒利,我們的糧道足夠暢通?!?/p>
李承乾的話,將經(jīng)濟、外交與軍事手段結合,展現(xiàn)了一種更具侵略性的戰(zhàn)略思維。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但并未立刻表態(tài),只是淡淡道:“太子所言,亦是一種思路。諸卿可細細參詳。
眼下,還是以穩(wěn)固內部,積蓄力量為主。兵部、戶部,需秘密開始籌備遼東戰(zhàn)事所需之軍械、糧草、船只,但動作要隱秘,不可張揚。”
“臣等遵旨?!?/p>
會議結束,眾人退出。李世民單獨留下了李承乾。
“承乾,你方才所言,頗有見地。以勢壓人,迫其自亂,確是上策?!?/p>
李世民看著兒子,語氣平和,“但你需記住,勢,可造,亦需可控。過猶不及。
對高句麗的逼迫,需如溫水煮蛙,不可操之過急,使其狗急跳墻,反而打亂我們的部署。
青州那邊,你可以繼續(xù)放手去做,但分寸拿捏,尤需謹慎?!?/p>
“兒臣明白?!崩畛星響馈K?,這是父皇在肯定他思路的同時,也在提醒他不可過于鋒芒畢露。
離開太極殿,李承乾心中那股建功立業(yè)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
李世民已經(jīng)有了對高句麗用兵之心,只是時機未到。
他望向青州的方向,眼神堅定。
那里,不僅有利國利民的鹽場和港口,更有他通往未來功業(yè)的起點,以及…可能引爆與高句麗最終決戰(zhàn)的火種。他期待著那一天。
……
事情很快迎來轉機。
六月中旬,一封來自新羅的加急求援國書,由八百里加急信使一路煙塵地送入了長安城,直達天聽。
國書是新羅王親筆所寫,言辭悲切,字里行間充滿了絕望與焦急。
信中稱,高句麗莫離支淵蓋蘇文跋扈專權,竟未經(jīng)高句麗王榮留王允準,悍然集結五萬大軍,以“懲戒新羅屢犯邊境”為名,大舉南下,兵鋒直指新羅王都金城。
新羅兵力薄弱,難以抵擋,沿途城寨接連失守,情勢萬分危急。
懇求“天可汗父皇”念在父子之國的情分上,速發(fā)天兵救援,救新羅于覆滅之際。
這封國書,如同一聲驚雷,徹底打破了表面的平靜,也讓李世民等待已久的“名分”終于到來。
太極殿上,氣氛凝重而熾熱。李世民將新羅國書傳示群臣,沉靜的目光掃過全場,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諸卿都看到了。淵蓋蘇文,狂悖逆賊,擅啟戰(zhàn)端,欲行滅國之事,踐踏朕所維護之藩籬體系!新羅危在旦夕,我大唐,不能再坐視!”
“陛下!”李靖第一個出列,聲如洪鐘,帶著久經(jīng)沙場的煞氣,“臣等枕戈待旦久矣!淵蓋蘇文此舉,實乃自取滅亡!臣請率大軍出營州,直搗遼東,定將此獠擒至御前!”
“臣附議!”“末將愿為前鋒!”程知節(jié)、尉遲敬德等一眾悍將紛紛請戰(zhàn),殿內頓時充滿金戈鐵馬之氣。
文臣方面,房玄齡持重奏道:“陛下,出兵之勢已成。然征討高句麗,非比尋常,需水陸并進,方有勝算。
陸路糧道、水路舟師、民夫調度,需即刻統(tǒng)籌?!?/p>
長孫無忌緊接著道:“名正而后言順。當立即頒詔天下,斥責高句麗王縱容權臣,禍亂東方,宣布淵蓋蘇文為國賊,大唐興兵,乃為討逆護藩,吊民伐罪!”
連魏征此次也未再出言反對,顯然認為高句麗已觸及大唐底線,此戰(zhàn)不可避免。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都瞥向了太子李承乾。
誰都記得,這位太子殿下對高句麗態(tài)度最為強硬,且在青州布局深遠。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出列行禮,聲音清晰而有力:“父皇,諸位相公。
淵蓋蘇文擅自興兵,天賜良機于我大唐!其國內必生裂隙,我?guī)熞杂懩嬖獮槊?,必能天下歸心!兒臣建議,立即水陸并進,雷霆一擊!”
他走到巨幅地圖前,手指劃過山川河流:“陸路,請衛(wèi)公掛帥,自營州出師,橫掃遼東諸城,牽制其主力。
同時,必須組建強大舟師,自東萊渡海,直趨遼東半島南端,奪取灘頭,建立堡壘,與陸路大軍形成夾擊之勢,并可擇機直逼平壤!此乃決勝關鍵!”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世民:“青州港、登州港已堪使用,此前招募的熟悉水性與遼東情狀的前隋老兵,以及編練的州府兵,皆可充入軍中。
糧草輜重,前期可由兒臣在山東籌備之海運船隊承擔部分!此戰(zhàn),兒臣…”
他頓了頓,他知道自己親臨前線的請求大概率不會被允許,但仍想爭取,“…愿竭力保障后勤,或隨軍參贊,以盡心力!”
果然,李世民緩緩搖頭,目光中有關切,更有不容動搖的威嚴:
“太子戰(zhàn)略,深合朕心,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