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扶余慈為這初步的成功暗自振奮,并籌劃著如何利用這批白銀換取更多戰(zhàn)略物資時,遙遠的難波京,倭國朝廷的政廳之內,關于九州“異邦強人”的爭論,也正在進行。
松浦健一郎的奏報,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引起了漣漪,但并未立刻引發(fā)巨浪。
此時倭國朝廷內部權力斗爭復雜,對于九州邊陲之地出現(xiàn)的所謂“大唐郡王”,大多數(shù)公卿貴族并未太過重視,只以為是又一股規(guī)模稍大的海盜或流亡者。
畢竟,九州地方豪族向來跋扈,彼此攻伐、引入外力是常事。
但并非所有人都掉以輕心。
一位與松浦家素有往來、且在朝廷中掌管部分外交事務的官員,出于謹慎,還是提議派遣一名使者前往九州,實地查探情況,并訓令松浦、筑紫等家族,謹慎處置,不可輕易引發(fā)邊釁。
與此同時,在筑紫家的居城,家主筑紫榮正聽著心腹關于與“濟州”秘密接觸的匯報,手指輕輕敲打著地圖上“濟州”所在的海灣。
“大唐郡王……”筑紫榮眼中閃爍著貪婪與野心,“松浦家那個老狐貍,恐怕還沒意識到自己眼皮底下藏著什么樣的寶藏吧?或許,這是個機會……”
九州的風云,因扶余慈這支意外到來的蝴蝶翅膀的扇動,開始悄然匯聚。
而扶余慈自己,在初步站穩(wěn)腳跟并看到銀礦曙光的同時,也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暗流正在涌動。
他如同行走在懸崖邊緣,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既要抓住機遇快速發(fā)展,又要時刻警惕著可能從任何方向襲來的風暴。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或許很快就要到來。而他能依靠的,除了麾下這數(shù)千忠心耿耿的部眾,便是那深藏在山中、尚未完全展露真容的,名為“希望”與“危險”的銀礦了。
……
青州。
窗外春雨淅瀝,潤澤著齊魯大地,但李承乾的心緒卻早已飛越重洋,系于那海外孤懸的九州島上。
他剛剛再次仔細閱畢“海東三號”傳回的最新密報,指尖在粗糙的紙面上輕輕劃過,仿佛能觸摸到那遠在數(shù)千里之外的緊張與機遇。
密報詳細記述了扶余慈如何巧妙化解松浦家的逼迫,如何在海盜襲擊事件中果斷出兵、展示肌肉并借機緩和與松浦家的關系,以及如何與筑紫家建立起初步的秘密聯(lián)系。
更關鍵的是,密報確認了銀礦的初步發(fā)現(xiàn)和那第一塊粗糙銀錠的煉成。
“這個扶余慈,倒真是塊材料?!崩畛星畔旅軋螅獠降綉覓斓木薮髺|海輿圖前,目光落在那個被標注為“濟州”的小小海灣處,“審時度勢,能屈能伸,懂得借力打力,更難得的是,竟真讓他找到了銀礦的蹤跡,還初步煉出了銀錠……王玄策?!?/p>
“臣在?!蓖跣邞暽锨?,他同樣剛看完密報,眼中帶著分析的光芒。
“你看,扶余慈此番應對,可謂步步為營。尤其是這‘解圍’之舉,一石三鳥:既示恩于松浦,又顯威于九州,還為自己爭取了喘息之機,甚至打開了與筑紫家往來的門路。
若非身負國仇家恨,流落異域,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一方梟雄?!?/p>
李承乾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欣賞,但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與算計。
王玄策微微頷首:“殿下所言極是。扶余慈確有過人之處,其堅韌與機變,遠超尋常流亡者。
正因如此,其作為殿下手中之‘利刃’,方能更有效地攪動倭國局勢,為我大唐探路。
然,利器亦需謹防傷己。其能力越強,野心恐也隨之滋生,不可不防?!?/p>
李承乾冷哼一聲,手指點向輿圖上的“石見”大致方位:“所以,這銀礦,既是助他起勢的東風,也是拴住他的韁繩。
他現(xiàn)在羽翼未豐,必須倚仗我等。但待他真靠這銀山聚斂了巨額財富,招募了更多兵馬,還會甘心只做我大唐的一枚棋子嗎?”
“殿下明鑒。”王玄策深以為然,“因此,當下正是關鍵時期。既需助他站穩(wěn)腳跟,讓這銀礦能為我所用,又需暗中制衡,絕不能讓其脫離掌控。”
“嗯,”李承乾沉吟片刻,眼中閃過決斷,“依你之前所謀,加緊辦理。第一批支援物資,要盡快籌措啟運。
糧種選耐貧瘠、生長快的,藥物務必對癥此地之瘴癘,精鐵不必多,但要品質上乘,可打造精良兵刃或工具。
讓‘海東三號’設法提點扶余慈,開采銀礦,首重隱匿,可利用倭國本地豪族之間的矛盾,借殼生蛋,甚至……禍水東引?!?/p>
“禍水東引?”王玄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承乾的深意,“殿下的意思是,若有合適時機,或可制造線索,讓松浦、筑紫等家,為這銀礦彼此猜忌、爭斗,而扶余慈則可置身事外,坐收漁利,甚至借此進一步抬高自身價碼?”
“不錯!”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倭人內部越亂,扶余慈的地位就越重要,也越需要依靠我們。
告訴他,大膽去做,孤在青州,會是他最堅實的后盾。
但也要讓他清楚,他的根基,終究在于大唐的認可與支持。”這既是鼓勵,也是警告。
“臣明白。會通過密渠道知‘海東三號’,妥善傳達殿下之意?!?/p>
王玄策領命,隨即又道,“至于倭國朝廷可能派遣使者一事……臣以為,或可雙管齊下。
一方面,讓扶余慈做好應對準備,以‘大唐郡王’之尊,禮儀相待,但姿態(tài)需不卑不亢,強調其來此乃為‘歸義’、‘睦鄰’,并可適當展示軍容,以增其話語分量;另一方面,我們或可在難波京提前布局……”
“哦?如何布局?”李承乾頗感興趣。
“倭國朝廷并非鐵板一塊。其內部亦有權力傾軋,且對大唐仰慕者有之,忌憚者亦有之。
我們或可設法,通過海商或其他渠道,在難波京散播一些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