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耀祖臨走前,還忍不住回頭,用那雙充滿占有欲的眼睛,剜了季歲歲一眼。
那眼神里是勢在必得的決心。
屋內(nèi)頃刻間只剩下七叔公,季歲歲,以及角落里那個一直低垂著頭的七嬸婆。
七叔公似乎真的累了,重新盤腿坐回炕上,閉目養(yǎng)神??菔莸氖种笩o意識地捻著稀疏的胡須。
季歲歲沒有立刻離開,她拿起剛才泡茶用的茶具,輕柔地擦拭干凈。
她借著放茶盞的功夫,身體微微側(cè)轉(zhuǎn),擋住了七叔公的視線。目光飛快地掃過七嬸婆。
七嬸婆低垂著頭,半邊紅腫的臉頰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季歲歲的心不受控制地揪起,她知道,那個在撞了沈桃桃,塞給她布條的人一定是七嬸婆。
也只有她,才會冒著風(fēng)險,用這種方式提醒她,保護她。
她若不是為了偷跑出去報信,又怎會被七叔公打成這樣。
季歲歲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她不動聲色地從袖袋里摸出藥盒。
那是她回來之前,特意繞路去找陸夫人要的。里面是裝著消腫止痛的藥膏。
她趁著轉(zhuǎn)身放茶盞的瞬間,迅速隱蔽地將那個小小的藥盒,塞進了七嬸婆的手心里。
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粗糙的皮膚,又是一陣酸楚
七嬸婆如同被燙到般抬起頭,那雙早已被苦難磨得麻木的眼睛里,閃過驚愕。
她看清了季歲歲眼中的關(guān)切和痛楚,也看清了塞進自己手心的藥盒。
但下一秒,抬起手,動作更快地將那個小小的藥盒,塞回了季歲歲的手里。
冰涼粗糙的手指重重擦過季歲歲的手腕。
她不需要藥,她只要季歲歲知道七叔公的毒計就好。
季歲歲愕然地看著被塞回來的藥盒,又看向七嬸婆。
七嬸婆依舊低著頭,鬢發(fā)凌亂地貼在紅腫的臉頰上,她不看季歲歲,只是輕微搖了搖頭。
動作幅度極小,卻帶著近乎悲壯的守護。
然后。她走到灶臺邊,拿起一個破舊的木盆,舀些溫水,捧到炕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里是刻骨的卑微:“老爺,水燒好了,妾伺候您洗腳?!?p>她將木盆放在七叔公腳邊。然后伸出手,去脫七叔公腳上的襪子。
七叔公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從鼻孔里發(fā)出一聲不耐的冷哼,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七嬸婆的服侍。
七嬸婆跪在冰冷的地上,佝僂著腰,一下下地搓洗著七叔公那雙散發(fā)著異味,如同枯樹皮般的腳。
動作習(xí)慣而麻木,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拒絕從未發(fā)生。
季歲歲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被塞回來的藥盒。
藥盒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她明白,七嬸婆不是不要。
她是不敢要。
她是不愿意讓七叔公察覺到一絲一毫,她與自己的交情。
她在用這種方式保護她。
如同在季家時一樣。
那時她還只是七叔公房里一個剛被診出有孕的妾室。
七叔公老來得子,欣喜若狂,破例讓她在壽宴上伺候,以示恩寵。
季歲歲被姐妹們起哄,多喝了幾杯,此時有個陌生的侍女,趁著姐妹笑鬧間,又為她斟滿了一杯。
就在她端起酒杯的瞬間。
“啊!”
一聲凄厲的的尖叫驚起。
所有人循聲望去。
只見回廊處,七嬸婆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從高高的石階上,重重地滾落下來。
“砰,砰,砰?!?p>身體撞擊石階的悶響,響得人骨頭疼。
“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七嬸婆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捂著高高隆起的腹部,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冷汗涔涔。
身下刺目的鮮血,如同盛開的曼珠沙華,迅速蔓延開來,染紅了她素色的裙裾和冰冷的地面。
離得最近的歲歲迅速沖了過去,將她上半身扶起,抱在懷里。
“大……大小姐……”她抓著歲歲的手臂,努力地湊近她的耳朵,嘴唇翕動,用盡全身力氣,也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音:“酒里有藥,小……小心季耀祖,七……七叔公……”
話音未落,她頭一歪,徹底暈死過去。
身下的鮮血依舊在汩汩流淌,觸目驚心。
整個壽宴瞬間亂成一團,尖叫聲,驚呼聲,腳步聲,混雜在一起。
季歲歲如同被雷劈中,她顫抖著雙手,想要抱起她,卻摸到一手溫?zé)岬孽r血。
那粘稠的觸感,如同烙印,狠狠燙在她的靈魂深處。
“大夫,快叫大夫。”季歲歲嘶聲力竭地哭喊。
她何德何能,能讓七嬸婆用兩條命,來提醒她那杯酒有問題。
那個覬覦她已久,卻被她多次拒絕的堂兄,聯(lián)合七叔公,要在壽宴上毀了她的清白,逼她就范。
而七叔公為了能趕出她們這一房,多占窯里的分成,竟樂見其成,成為幫兇。
他們的計劃惡毒而簡單,讓她喝下了藥的酒,然后季耀祖“英雄救美”,為她解藥,當(dāng)眾污了她。
屆時眾目睽睽,她百口莫辯,只能委身于他,成為他季耀祖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