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把石頭遞給她。
“告訴林薇,那個筆洗,照常上拍。另外,讓她去打聽一下,那個閻三指,最近會出席什么場子?!?/p>
“你的意思是?”
“他不是喜歡斷真?zhèn)螁???/p>
陸塵的眼神,很平靜。
“那我就帶他去見識見識,什么叫真的?!?/p>
三天后。
京城,琉璃廠。
一場私人性質的古玩交流會,正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舉行。
能到場的,無一不是圈內有名有姓的大藏家,大玩家。
而這場交流會的主角,正是閻三指。
他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身前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各路藏家?guī)淼膶氊?,等著他給“掌眼”。
他神情倨傲,捻著自己的山羊胡,點評江山,頗有宗師氣度。
“嗯,這件青花大罐,康熙民窯的,型不錯,可惜,火氣太重,當年燒的時候,窯溫沒控好,算個中品吧?!?/p>
“這塊玉佩,漢八刀的工藝,刀工是到了,可惜玉料差了點,是和田青玉,不是羊脂玉,價值嘛,也就那樣了。”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被周圍的人奉為圭臬。
就在這時。
院門口,走進來兩個人。
陸塵和秦羽墨。
他們的出現(xiàn),讓院子里瞬間安靜了一下。
秦羽墨作為商界女王,認識她的人不少,但陸塵,卻是個生面孔。
“秦總?您怎么也對這些老物件感興趣了?”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胖子笑著迎了上來,他是這場交流會的組織者。
“隨便看看?!?/p>
秦羽墨淡淡的回了一句,很自然的站在陸塵身后,把主場交給了自己的男人。
陸塵的目光,在院子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閻三指和他面前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上。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怎么了?”
秦羽墨低聲問。
“一屋子破爛。”
陸塵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院子里,卻顯得格外清晰。
一瞬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有錯愕,有憤怒,有不屑。
閻三指更是臉色一沉,緩緩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厲色。
“年輕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
“我沒說錯?!?/p>
陸塵走了過去,隨手拿起桌上一件據(jù)說是唐三彩的馬俑,兩根手指輕輕一捻。
咔嚓。
馬俑的脖子處,掉下來一小塊陶片,露出了里面嶄新的,帶著石膏味的白色胎土。
“唐三彩用的是高嶺土,胎色偏白,但千年土沁,會讓它由內而外透著一股土黃。你這個,胎是新的?!?/p>
他又拿起那塊所謂的漢代玉佩。
“漢八刀,講究的是一刀下去,干凈利落,崩口處會有玻璃光。你這塊,刀痕綿軟無力,崩口模糊,是機器工。”
他每說一句,閻三指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當陸塵走到那件青花大罐前時,閻三指終于忍不住了。
“夠了!”
“這件青花罐,是老夫親自從景德鎮(zhèn)一個老鄉(xiāng)家里收上來的!傳承有序!你一個黃口小兒,懂什么!”
“傳承有序?”
陸塵笑了。
他沒有碰那個罐子。
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罐身上,輕輕的彈了一下。
嗡—
一聲清脆悠揚的鳴響,瞬間回蕩在整個院子里。
那聲音,空靈,悠長,仿佛帶著一股穿透歲月的力量。
院子里種著的一棵老槐樹,無風自動,幾片黃葉,悠悠的飄落下來。
所有人都被這聲音給鎮(zhèn)住了。
閻三指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
“瓷器有‘氣’,真品之‘氣’,在于其胎,其釉,其畫工,在千百年歲月里,與天地共鳴,養(yǎng)出的一縷‘靈’。”
陸塵收回手指,淡淡的開口。
“這一聲,叫‘開元之音’,只有真正到了唐代的瓷器,才能敲得出來?!?/p>
“而你這件……”
陸塵的目光,像兩把利劍,刺向閻三指。
“敲出來的,只有泥土的悶響?!?/p>
“你……你胡說!”
閻三指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顫抖。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最清楚?!?/p>
陸塵的語氣,依舊平淡。
“你斷我昆侖一件真品為假,無非是想立威,想告訴所有人,這個圈子,你說了算?!?/p>
“可惜?!?/p>
“你連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還沒搞明白?!?/p>
陸塵說完,拉著秦羽墨,轉身就走。
“站?。 ?/p>
閻三指猛地拍案而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休想離開這里!”
“你想怎么說清楚?”
陸塵回頭,眼神里,帶著一絲玩味。
“我們就賭一把!”
閻三指指著滿院子的藏品,還有他自己帶來的幾件壓箱底的寶貝。
“你我各自挑三件東西,當眾鑒定!誰輸了,誰就永遠退出這個圈子!并且,要向對方,三跪九叩,奉茶認錯!”
他這是,賭上了自己一輩子的聲譽!
他就不信,他浸淫此道六十年,會輸給一個毛頭小子!
“可以?!?/p>
陸塵的回答,簡單干脆。
“不過?!?/p>
他話鋒一轉。
“你的這些東西,不配跟我賭?!?/p>
“你說什么?!”
閻三指怒極反笑。
“我這些藏品,價值連城!你說不配?”
“對?!?/p>
陸塵點頭。
“因為,我賭的東西?!?/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
“你們,都沒見過。”
這話一出。
滿院死寂。
狂!
太狂了!
這不是狂,這簡直是瘋了!
在閻三指面前,在京城這么多大藏家面前,說他們沒見過真正的東西?
“好!”
閻三指怒極反笑,他一屁股坐回太師椅,整個人氣的發(fā)抖。
“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今天倒要看看,什么東西,是我們這滿院子的人,都沒見過的!”
“拿出來!”
“你要是拿不出來,今天,別怪我閻某人,讓你橫著出這個門!”
氣氛,瞬間凝固。
幾個藏家看陸塵的眼神,已經(jīng)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秦羽墨有些擔心的拽了拽陸塵的衣角。
陸塵卻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沒動。
也沒叫人去拿什么東西。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緩緩的移動,像是在尋找什么。
最后。
他的視線,定格在了院子角落,一個用來墊桌腳的,灰不溜秋的石墩上。
那石墩,上面滿是青苔和泥土,看樣子就是從哪個工地上隨便撿回來的廢料。
所有人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臉的莫名其妙。
“怎么?”
閻三指冷笑。
“拿不出東西,想找塊石頭砸死自己謝罪嗎?”
陸塵沒理他。
他徑直走了過去。
在那塊臟兮兮的石墩前,蹲了下來。
他伸出手。
不是去搬。
而是用手指,輕輕的,拂去了石墩表面的一層青苔。
然后。
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動作。
他的手指,在那石墩上,開始輕輕的敲擊。
咚。
咚咚。
咚…咚…咚。
那敲擊的節(jié)奏,很怪。
時而急促,時而緩慢,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循。
像是一個頑童,在隨意的敲打著玩。
“裝神弄鬼!”
閻三指不屑的撇了撇嘴。
可他的話音,剛落。
異變,發(fā)生了。
隨著陸塵的敲擊。
那塊原本死氣沉沉的石墩,表面,竟然開始泛起了一層微弱的,溫潤的光。
那光很淡。
卻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