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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不好說

江箐珂沒敢搭話。

也不知是這殿內(nèi)的地龍燒得太旺,還是緊張的,她冒了一身的汗。

殿內(nèi)的空氣都仿若有了重量,壓在她的神經(jīng)上,讓人不敢抬手擦拭順頰滑落的汗珠。

只聽衡帝沉聲問:“那人既是個不詳?shù)漠愅?,又是個啞巴,你可有嫌棄?”

既然衡帝都清楚東宮的大秘密,江箐珂便也不遮著藏著了。

“現(xiàn)在還不好說?!?/p>

江箐珂答得坦然,但其中也加了點試探的小心思。

“主要兒臣還沒有見過夜顏公子的真容。”

“萬一他是個兩邊翹,中間凹的鞋拔子臉,又或者是豬鼻子朝天的公子……”

“兒臣不知道以后會不會嫌棄?!?/p>

“畢竟兒臣父親就挺好色的,有其父必有其女,兒臣多多少少也是隨父親的?!?/p>

衡帝咳嗽了幾聲后,喘笑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p>

等了半晌,也沒見衡帝發(fā)火。

江箐珂諾聲問道:“兒臣這么說夜顏公子,父皇不生氣?”

“朕為何要生氣?”

裝。

一家子都在裝。

江箐珂多多少少摸清了衡帝對她的態(tài)度。

遂膽子也大了許多。

她脆生生地答道:“因為,沒有哪個父親愿意聽別人說自己孩子丑的?更何況您是天子。”

“朕何時說夜顏是朕的皇子?”衡帝笑言。

“父皇既然知曉東宮的秘密,那代表太子殿下定是事先經(jīng)過父皇準(zhǔn)允的?!?/p>

“若夜顏不是某位皇子,父皇又豈能準(zhǔn)許淫亂宮闈、混淆皇嗣的荒唐事發(fā)生。”

衡帝既沒否定,卻也沒承認(rèn)。

他只道:“日后,太子妃自會知曉真相,不過是早與晚的區(qū)別罷了?!?/p>

“畢竟,真相通過誰知曉,差別自是大不同?!?/p>

“朕就不當(dāng)那招人厭之人了?!?/p>

頓了頓,衡帝慢聲又言。

“其實,當(dāng)初朕給太子賜婚時,原本選定的是江箐瑤,而非你?!?/p>

“畢竟你父親最疼愛的是那位嫡次女?!?/p>

“且與她同母所生的弟弟江昱,才是未來繼承江家軍權(quán)之人?!?/p>

“想著出于愛女之心,又有其生母惦念牽掛,你父親日后也定帶著江昱,全心全力輔佐太子,助江箐瑤穩(wěn)坐后位?!?/p>

“是太子執(zhí)意勸朕,只下賜婚圣旨到你們江家,卻不點名娶的是誰,讓一切順從天意?!?/p>

衡帝所言,江箐珂也甚是認(rèn)同。

的確,從某種層面來說,江箐瑤確實是最佳太子妃的人選。

可“嫡次女”三個字,聽起來卻是異常地刺耳。

那藏在深處的反骨忍不住又冒了出來,她低垂的小臉面色登時沉了下來。

有些事,就算是跪碎了骨頭,被打掉了牙,她也不能認(rèn)。

不然,她過往的十幾年就都白作了。

江箐珂認(rèn)真而嚴(yán)肅道:“江家沒有嫡次女,只有兒臣一個嫡女。想來是有人不了解情況,蒙蔽了圣聽?!?/p>

并沒有預(yù)期的龍顏大怒,衡帝只是笑了笑,便老生常談道:“太子妃日后要走的路還長,且順坦不了?!?/p>

“你心性單純,在西延又自由恣意慣了,論心機城府和弄權(quán)的手段,自是比不得京城里長大的女子?!?/p>

“畢竟,有些東西,她們耳濡目染,早都刻在了骨血里?!?/p>

“既成了太子妃,日后定要執(zhí)掌后宮,須事事謹(jǐn)慎,避免禍從口出,也萬不可意氣用事。”

說到此處,衡帝突然咳得厲害,那御前太監(jiān)總管立馬拿著水盞上前侍候。

“皇上,言多費神,于龍體不益啊?!?/p>

衡帝似是也撐到了極限,想盡快結(jié)束此次密談。

他費力喘息道:“太子妃有了身孕,想要何賞賜,盡管跟朕說?!?/p>

江箐珂一聽,腦子里第一想到的便是江止。

能解決樂寧公主這個大麻煩的,還有誰能比衡帝更合適。

于是,她言辭懇切道:“兒臣倒是有一事相求。”

衡帝言簡意賅。

“說?!?/p>

……

與此同時,梧桐苑內(nèi),空氣低沉森冷得可怕。

婢女花容和鸝鶯俯首跪在地上,清瘦單薄的身軀在瑟瑟發(fā)抖。

夜顏雙腿大開地坐在矮榻上,身子微微前傾,雙臂撐在膝蓋上。

一雙異瞳宛若怪獸的瞳眼,陰森可怖地盯著面前的兩人。

他左手提著長劍,劍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點地面,不知何時會突然索了那兩名婢女的命。

而穆汐此時就跪在夜顏身側(cè),淚眼婆娑地打著手語,替那兩名女婢求情。

【此事不怪鶯鸝,是我命她夜里去騙江大公子的。】

【公主與我自幼便是閨中密友,姐妹情深,她想要個男子而已,我?guī)退五e之有?】

【至于引誘太子妃入林的江止,我和花容、鸝鶯真的毫不知情?!?/p>

【不信,你可去問曹公公,花容和鸝鶯當(dāng)時,都在我身邊,陪我在冰湖上釣魚。】

【求求你,別殺她們二人好嗎?】

【她們跟了我多年,忠心耿耿,從無二心?!?/p>

【我真的沒有命她們?nèi)ズμ渝?,為什么就是不信我??/p>

比劃到此處,見夜顏仍毫無動容,穆汐伸手緊握住他手中的劍,將劍尖扯向她的喉嚨處。

利刃割破掌心,鮮血順著穆汐那傷痕累累的手腕流淌。

花容和鸝鶯見狀,立馬膝行到穆汐身前,想掰開她那血淋淋的手。

“刀劍無眼,側(cè)妃莫要再傷了自己啊。”

“為了奴婢不值得的?!?/p>

夜顏眸眼半垂,冷冷地睥睨著她三人。

無論是深褐色的眼,還是水藍(lán)色的眼,皆若古井無波,有的只是冰凍三尺的冷漠,根本不見他在鳳鸞軒時的半點柔情和乖順。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對于耳邊的哭哭啼啼,似是甚感厭煩。

一側(cè)眉頭輕挑,眉間鼓起幾許不耐。

不顧那緊攥劍刃的手,再掀開眼皮時,手速極快地抽劍,手腕輕輕一轉(zhuǎn),隨手刺向鸝鶯的喉嚨。

穆汐見狀,立馬將鸝鶯推倒,撲在她身上拼死守護。

劍尖刺在穆汐的肩背上,在扎進幾寸后,停在了那里。

鋒銳冷厲的異瞳睨著主仆三人,眼底是佛主都渡不去的騰騰殺氣。

就在此時,殿門突然被人撞破。

李玄堯大步?jīng)_了進來。

話不說一句,李玄堯上來就重重掄了夜顏一拳。

雖不是習(xí)武之人,可那一拳下去,也打得夜顏唇角滲出幾絲血氣來。

李玄堯奪過手中他手中劍,用力扔到一側(cè)。

“你為了她,竟敢這么對穆汐?”

李玄堯正要指著夜顏訓(xùn)責(zé)時,谷俊又趕來稟告。

“啟稟殿下,內(nèi)閣首輔穆大人……”

谷俊看了眼背哭得梨花帶雨的穆汐,又瞧了眼她背上的傷,和鮮血淋漓的手,一時間為難起來。

他語氣略有遲疑道:“穆大人說……要看望女兒穆側(cè)妃。”

而從養(yǎng)心殿回來的江箐珂,剛好在東宮宮門前遇到谷俊口中的穆大人。

“微臣穆元雄見過太子妃?!?/p>

江箐珂頷首回應(yīng),并將穆元雄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

他鬢角微霜,眉眼從容清雅,神情清朗淡定。

雖年過半百,卻風(fēng)姿如昔,一身文袍之下風(fēng)骨峻峭,宛若老松挺雪,舉手投足間皆是舊時名士的溫潤風(fēng)流。

穆汐的溫婉清雅之美,是隨了穆大人的。

“穆大人來見太子殿下?”江箐珂和氣問道。

“微臣是來見小……”意識到稱呼不符宮中規(guī)矩,穆元雄改口笑道:“微臣是來看望穆側(cè)妃的。”

江箐珂敷衍地寒暄了幾句后,轉(zhuǎn)身要走,正巧太傅白隱也行至東宮門外。

“微臣見過太子妃?!?/p>

白隱痛江箐珂行禮過后,又朝穆元雄恭恭敬敬地行了拱手禮。

“學(xué)生見過先生?!?/p>

聞聲,江箐珂駐足,略有些驚訝道:“白太傅是穆大人的學(xué)生?”

白隱頷首,溫文爾雅道:“正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