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霞院。
崔玉窈取來消腫藥膏坐下:“你說你也是,幫我擋下那一巴掌作甚,只有我挨了巴掌,外界人才不會拿孝道說事,于宋府名聲也好看。”
說著,崔玉窈嘆了口氣。
這世道就是這樣,雖已經(jīng)斷親,但若是崔忘年在外添油加醋以孝道說事,她這個斷了親的女兒,在崔家落難時候不管不顧,還是會被訛病心狠涼薄。
只有讓世人看到崔家人的真正嘴臉,輿論才會偏向他們。
當(dāng)時崔玉窈完全自己是能躲開那一巴掌的,但也是擔(dān)心崔忘年門下學(xué)子會編排宋府,說宋府阻止崔家和她認(rèn)親和好。
讓大家看到崔忘年是怎么對待女兒的,才能杜絕那些有可能發(fā)生的輿論,誰讓學(xué)子的嘴,舔血的刀呢!
宋府剛恢復(fù)爵位,她不想因著自己的事,讓宋府被人說道出不好的名聲來。
宋川撇嘴,牽動臉上傷處嘶了聲,不贊成道:“你一個女子怎能挨打,要挨也是我挨?!?/p>
聞言,崔玉窈心里掀起陌生的情愫來,盯著宋川腫起的半張臉,抿著嘴沒再說話。
“哎呦,夫人,輕點(diǎn),疼......”
崔玉窈上藥,宋川一陣瑟縮。
夸張的語氣,夸張的表情。
讓崔玉窈的上藥的手一頓。
她眼底閃過狐疑:“當(dāng)真這般疼?”
“嗯!”宋川神色認(rèn)真點(diǎn)頭,滿臉委屈,繼而又強(qiáng)調(diào)一句:“很疼!”
“......”
崔玉窈眼神懷疑。
崔忘年那一巴掌手勁確實(shí)十足,但不至于會疼成這樣吧?
心下猜到幾分,宋川這是借機(jī)......撒嬌。
卻也無它法,誰讓這一巴掌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替她受著的呢。
崔玉窈當(dāng)下無奈地又軟下了語氣,手下動作也放輕了些許:“那我再輕著點(diǎn),你忍一忍?!?/p>
說著,指尖勾起一抹藥膏,繼續(xù)往宋川臉頰上涂去。
“這個力度怎么樣?還疼嗎?”崔玉窈隨口問著。
宋川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經(jīng):“夫人,吹吹就不疼了?”
崔玉窈:“?。?!”
臉頰迅速漲紅。
手也跟著抖了抖。
“你,我......算了,我還是讓長順來幫夫君上藥吧?!?/p>
說罷,崔玉窈扔下瓷瓶,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長順是宋川身邊的小廝,因著年紀(jì)小又識得幾個字,便留在宋川身邊做了書童。
只是或許也是因著年紀(jì)小,說話直率了些。
被崔玉窈支使進(jìn)了屋后,就一臉狐疑抓著腦袋道:“四少爺?你這傷在臉上,對著鏡子就能自己上藥了,干嘛還要奴才來給你上藥?。颗胚@笨手笨腳的,怕弄疼了你!”
“聽四少夫人說,您直喊疼,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那般嬌氣!”
宋川當(dāng)場就被噎了下。
這狗奴才,竟然說他嬌氣?!
不會夫人也是這般想他的吧?
完了!
好感沒刷到,反倒是讓自己在夫人心中的形象沒了男子氣概!
“四少爺?您怎么不說話?還要奴才幫您上藥嗎?”長順很沒眼力見。
宋川沒好氣:“滾!爺自己來!”
“哦!那爺您自己上藥,可別再喊疼了。剛剛四少夫人出去的時候都差點(diǎn)絆一跤,肯定是被您嚇到了。”
“......”宋川磨牙。
明天他要換個機(jī)靈的奴才!
另一邊。
崔玉窈從宋川那里紅著臉離開,便徑直回了主屋。
小蘿從大廚房拿來了飯菜,正在往桌上擺放。
見到自家小姐進(jìn)來,隨口問道:“小姐,姑爺怎么沒跟你一起來?要用膳了。”
最近沈清墨在榻上養(yǎng)胎,是以府內(nèi)最近些日子都是在各自的院子用膳。
小蘿去大廚房把晚膳取來,以為小姐給姑爺上了藥后,二人會一起過來用膳,沒想到只有自家小姐獨(dú)自回來。
沒聽到崔玉窈回話,小蘿又道:“那小姐你先去凈手,奴婢去喊姑爺,現(xiàn)在天氣涼,這飯菜從大廚房一路拿過來本就是溫?zé)岬?,再耽擱怕是都要涼了。”
崔玉窈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坐到飯桌前托起腮幫子。
心里還在想著剛剛宋川跟她撒嬌的樣子。
暗罵一個大男人也不知羞,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蘿擺放好飯菜,擦了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家小姐有些不對勁。
臉色出奇的紅。
不由得關(guān)切問道:“小姐?怎么了?”
“沒,沒什么?!贝抻耨汉氐?,眸光有些閃爍,又道:“你去請姑爺來用膳吧,等用過膳后,把他的被褥抱來主屋?!?/p>
小蘿一聽,頓時眼睛一亮,臉上全是喜悅:“小姐?你這是想明白,打算跟姑爺圓房了?”
崔玉窈心中羞靦,嬌嗔瞪過去一眼:“叫你去就去,快點(diǎn),飯菜要涼了?!?/p>
小蘿嘻嘻一笑:“小姐早就合該這樣了,你瞧今日姑爺幫你擋下的那一巴掌,可是一點(diǎn)都沒含糊,這說明姑爺心里是有小姐的?!?/p>
說罷,人跑了出去,去喊宋川過來用膳。
崔玉窈眸光柔和。
是啊!
不管宋川成不成器,但到底是知道護(hù)著她的,他們也該做一對正常夫妻了。
正這樣想著,剛出去的小蘿又跑了進(jìn)來。
“小姐,秦公子找你?!闭f著,小蘿懊惱地伸了伸舌頭,又道:“小姐,咱們光顧著回來給姑爺上藥,都把秦公子忘了,這會都用膳點(diǎn)了,還要不要留他一起用膳?。俊?/p>
崔玉窈一聽,臉上也浮上一絲慚愧。
她讓惠兒帶著秦朗去逛園子,又跟崔忘年吵了一架,還真就把這人拋之腦后了。
“走,去看看?!?/p>
崔玉窈起身往外走,小蘿追上去又問了一遍:“那小姐?還要留秦公子一起用膳嗎?”
“不用,姑爺跟他不熟,秦公子也是個有分寸的,不會在他人府里貿(mào)然留下用膳?!?/p>
主仆邊說著話,邊往院門口走。
秦朗站在院門外燈籠下,長身而立,臉上掛著淺笑,看著主仆二人走來。
那眼神,溫潤而和煦。
橘黃色的燈籠投下斑駁光影,襯得人又添幾分神秘朦朧美感。
“秦大哥,不好意思,今日府內(nèi)事多,是我疏忽了,多有招待不周。”
崔玉窈誠心誠意地說著歉意的話。
“無礙,知道你今日瑣事多,我本已經(jīng)離開,突然想到霜敏托我從外地幫你尋的東西,一直忘了給你,就又回頭尋你了?!?/p>
說著,秦朗遞過來一本琴譜。
崔玉窈接過掃了一眼,頓時大喜。
“秦大哥,這,這九霄環(huán)佩吟失傳已久,你是怎么找到的?”
崔玉窈抱著琴譜歡喜不已,這本琴譜是她之前一直念念想得到的,沒想到霜敏還記得,竟是讓秦大哥幫她尋來了。
秦朗笑意溫軟,眸底幽深,解釋道:“霜敏早就讓我在外留意著這個琴譜了,說是你喜歡,那丫頭還說是想尋來留作送給你的大婚禮物,只是沒想到你成婚這般倉促,等我尋到時候,倒是遲了一步?!?/p>
“不遲,不遲......”這么難得的琴譜,什么時候收到都不遲。
“你喜歡就好?!?/p>
“嗯,喜歡,多謝秦大哥,也幫我謝謝霜敏?!?/p>
二人說笑著,氣氛好不融洽,宋川從書房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頓時眼眶有些發(fā)熱。
燈下,男子俊朗,女子巧笑倩兮,莫名給人一種壁人之感。
他袖口下的手猛地攥緊,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又回到了書房。
“砰!”
房門被大力關(guān)上。
長順抓著腦袋,看著緊閉的房門,疑惑不解:“四少爺,您不是要去少夫人房內(nèi)用膳嗎?怎么出來又回去了?”
“不吃了!”隔著門板,傳來里面宋川悶悶的聲音。
長順嘟喃自家少爺可真是變臉比夏季的天還快,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您剛剛不是還說餓了嗎?”
“現(xiàn)在不餓了!”氣都?xì)怙柫?,餓什么?
“那,那四少爺不餓,奴才回房去吃了?。 ?/p>
宋川:“......”
這一個兩個的,真是氣死他了!
嗚嗚......夫人都沒跟他笑得那么甜過,原來夫人喜歡那樣類型的,夫人有心上人了!
崔玉窈送走秦朗后,開心地拿著琴譜回了主屋。
桌上飯菜還冒著熱氣,不見宋川的人。
詫異問著小蘿:“剛剛你沒去喊姑爺嗎?”
“喊了,說這就過來。”小蘿也狐疑:“怎么現(xiàn)在還沒來?”
“你再去喊一下?!?/p>
“是。”小蘿應(yīng)了聲,又轉(zhuǎn)身去喊書房喊宋川。
不過片刻,便神色古怪地回來了:“小姐?你之前跟姑爺吵架了嗎?”
“沒啊,我不是剛剛一直跟你在一起嗎?哪來的功夫吵架!怎么了?”
“可是姑爺怎么好像是在生氣?”小蘿歪著腦袋,也想不明白。
她第一次去喊人過來用膳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這么一會兒,就變臉了?
以前姑爺不是從來不跟小姐生氣的嗎?
難道還在記恨被崔大人打的那一巴掌?
可那一巴掌,不是姑爺自己主動替小姐挨的嗎?
小蘿琢磨不明白,最后總結(jié)一句:男人的心思,果真是難猜!
崔玉窈也有點(diǎn)詫異:“你怎么看出他是在生氣了?”
“姑爺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不出來,喊他用膳,說不餓,還說不要讓奴婢去打擾他,他想一個人待著??陕犞曇魫瀽?,怪怪的......”
小蘿描述著剛剛聽到看到的,繼而又問崔玉窈:“那小姐今晚你和姑爺還圓房嗎?”
有些苦惱。
好不容易盼到小姐同意圓房了,姑爺卻喊不出來。
“......算了,他既然想一個人待著,那就別去打擾他了,用膳吧,飯菜要涼了。”說著,崔玉窈抓起筷子自顧吃起來。
心想著,可能是她考慮不周,宋川臉上頂著巴掌印,估計是覺得臉面無光,不大愿意見人。
夜幕四合。
被大女兒扔在宋府門口后,崔忘年冷著一張臉,徒步走回府。
他本就胖,這一路上走得他氣喘吁吁。
途中遇到幾個同僚,問他怎么沒坐馬車出行,他哪里有臉說明真相,只強(qiáng)撐著臉面說自己是飯后散步。
老天知道,他忙前忙后,忙著打秋風(fēng),一日都水米未進(jìn)!
待走回到府上。
他腿肚子都發(fā)顫了。
心里的怒火是蹭蹭往外冒:“大小姐呢?”
他眉眼含著厲色,一副要算賬的語氣,質(zhì)問著管家。
管家掀了掀眼皮子,態(tài)度不似以往那般恭敬,只淡聲道:“大小姐回來后,就收拾了行囊,去了寺廟,說要在寺廟留住幾日,為老爺和府內(nèi)祈福?!?/p>